曾幾何時,那個一襲月白色長袍的富貴公子披甲上陣,變成了戰(zhàn)場上殺人如麻的修羅。
然而此時此刻,人們看不到他刀刃上的鮮血,正如除了她自己,沒有人知道她背后的傷疤。
鮮花,掌聲,歡呼,吶喊,都是給予他們的,謝明依遠(yuǎn)遠(yuǎn)的望著,心底卻有些隱隱的凄涼。
他,本應(yīng)該是那個無憂公子,而不是手持血刃的將軍。到底是什么,讓一切偏離了軌道?
他們,成了注定的敵人,而她,必須要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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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城西的一所宅院中央種了一株梧桐,月色光潔,清涼如水,灑在梧桐樹上,疏影橫斜。
——你就是謝明依?呵,不過如此。
十八歲那年,她春風(fēng)得意馬蹄疾,朝堂上下風(fēng)光不過狀元郎,只有他對自己不屑一顧。
——天真,自古帝王無情,待他登得寶座,又何曾會記得你為他所做的一切。
二十一歲,新皇登基,那個親口承諾他此生不負(fù)的人,親手將她推下云端。
——啟奏陛下,謝大人雖有罪,卻勞苦功高,罪不至死。
然而,在她墜落之時,只有他伸出了手為她撐了一把,即便渺小,卻也讓她撿回了一條命。
她何嘗不知,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
若不是蘇家勢大到讓皇帝忌憚,她是不會這么快就從牢中離開的。
究竟是有意為之,亦或是無心之舉,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現(xiàn)在的她們,只能是敵人。
“公子,查到了?!?p> 容璟的話將謝明依的思緒從回憶中扯了回來,
“刑尚書之子刑有容新納了一房外室,人就藏在城南的四兩巷中,已經(jīng)找到了。”
刑尚書,刑部之首,是謝明依的直屬上司,五年前的刑筠不過是一個從四品的小官,能爬到現(xiàn)在的位置,不過是沾了蘇家的光罷了。
遙望著天空中的圓月,謝明依的唇角攀上一抹冷笑,
“自以為爬上一部之首就可以高枕無憂了嗎?真是可笑,人啊,總是要為自己做過的事情負(fù)責(zé)的?!?p> 那一刻,容璟只覺得自己仿佛聽到了有什么東西碎裂的聲音,仿佛是一把利刃斷裂衰落在地上一般,清脆而又明徹。
“公子,還有一事。明日皇帝在宮中設(shè)宴,為蘇將軍凱旋接風(fēng)洗塵,朝臣的命婦小姐都要去,那……鳳綰小姐能去嗎?”
容璟問道,或許是因為身在官場的緣由,看透了男人之間的較量和本性,謝明依不希望謝鳳綰與官場中人有半點的關(guān)聯(lián),如果可以,她更希望謝鳳綰嫁給一個普通的人家,豐衣足食,過著平淡一些的生活。
然而……于身處在風(fēng)口浪尖的謝明依而言,平淡的生活也只是一種奢望了吧。
果不其然,聽容璟提起謝鳳綰,謝明依的身形明顯一僵,良久后只聽到一聲嘆息,
“讓素月跟緊了些。”
得到謝明依的回答時,容璟有些意外,不免心中驚訝,口中卻依舊答了一聲“是?!?p> 換作五年前的謝明依,她是絕對不會讓謝鳳綰出現(xiàn)在那些人的面前,而如今……
她又能為鳳綰撐起多久她頭頂?shù)奶欤恳院蠼K究是要靠她自己的。
謝明依心中一陣酸澀,一陣涼風(fēng)拂面,冷得謝明依打了個哆嗦,目光落在容璟的身上,
“天色不早了,你去休息吧,明日又要忙一天。”
容璟將要轉(zhuǎn)身,卻想起了不久前大夫的話,
“公子,您的身體還是注意些的好,秋日將近,這天一日比一日涼了?!?p> 宮里的徐太醫(yī)看過謝明依的身體后,是一臉的愁容。
他們在先帝在時曾有過一些交情,謝明依身體發(fā)生的變化沒有人比這位徐太醫(yī)更清楚了。
——大人的身體本是日夜的積勞成疾,再加上幾年來身上舊傷未愈,又添新傷,底子已經(jīng)毀了一大半,即便老夫給你開了藥,也只是暫時緩解一下,一切還要大人自己平時注意些,切莫再憂心,受了寒。
莫憂心?怎么可能?在這朝堂之上不憂心的人怕是都已經(jīng)走上黃泉路了。
不憂心,她如何讓那人自食惡果?為自己討回公道?
清明的眸子流露出一抹哀傷和祈求,
“容璟,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就像以前一樣幫我照顧好他們,好嗎?”
“好?!?p> 簡短的回答,卻是一句重于泰山的承諾。
從前如此,現(xiàn)在亦是如此。
“謝謝?!?p> 除了一聲‘謝謝’和一生的富貴,她不知自己還能拿什么作為報答這份篤重的承諾。
容璟再沒有任何的疑問,他們之間的默契一如既往,他知道她需要什么,亦清楚,她這一次回來要做什么。
而他能做的,只有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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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皇宮
這一日,及至酉時,已是月上西樓,辰星遍布,長安城中萬家燈火,含章殿內(nèi)亦是絲竹管弦,觥籌交錯。
即便心中怨氣再大,皇帝也將表面的一切做的非常的圓滿,加官進(jìn)爵,封侯拜相,和蘇同鶴談笑風(fēng)生。
在這宮宴之上,一時間蘇衍的風(fēng)頭無倆,倒是無人注意這位剛從大牢里走出來的謝大人了。
不過鶯歌燕舞,美酒佳肴,耳邊充斥著喧囂聲,直吵得人頭痛欲裂。
四下看了一眼,謝鳳綰本應(yīng)該坐在對面的世家小姐中央。
然而,謝鳳綰……鳳綰呢?跟在她身邊的翠云也不見了,這要是沖撞了這皇宮里的哪位主子,該如何是好?
四下里尋不到謝鳳綰的身影,瞬時間謝明依的心便懸了起來。
桌子上的酒已經(jīng)換了三壺,借著醉意和身旁的吏部侍郎打了個招呼,謝明依從人群后面悄悄的離開了含章殿。
殊不知在她離開之后,又有兩個人一前一后的出了含章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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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含章殿在侍衛(wèi)的指點下朝著御花園的方向?qū)ち巳ァ?p> 炎夏將過,秋日將至,御花園里的夏荷青葉已經(jīng)開始泛黃,反倒是一直未曾開放的雛菊悄然綻放。
謝明依走到御花園,找了半天也沒有看到謝鳳綰的影子。
過了御花園便是皇后的居所長樂宮,鳳綰不會走到長樂宮去了吧?謝明依想著。
宮里的其它人,或許還能賣上幾分顏面,可若是皇后……皇帝的這些嬪妃之中,她對自己的恨意可謂是深入骨髓了。
畢竟,自己可是皇帝提起來對付她爹的。光是想想謝明依都覺得頭又痛了幾分。
一邊在心里祈禱著謝鳳綰千萬不要出什么事,另一邊四下里找尋著人。
不過這一路尋找,沒有找到人,卻是冷不丁的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隔著老遠(yuǎn)便看到前面有人,謝大人在找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