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宏的死是蘇同鶴默許的。
在蘇同鶴面前的蘇衍,依舊是一個‘簡單’的少年。
一個,會為了愛情而悲喜的普通人。
“英國公的嫡孫女今年二十歲,也算對你是癡心一片,為父同英國公商議了一下,過幾天冬月初八是個好日子,為父攜你上門提親?!?p> 不待蘇衍拒絕,蘇同鶴已然說道,
“我給過你機會了,我和你母親都是半截入了黃土的人,你如今也該成家了,百年之后總要有一個照顧你的人?!?p> 從孩提時期起,蘇衍便生活在父親對他要求之中。
無論什么都要做到最好的,在需要忍兵利秣之時,就要隱藏自己的光芒。
“所以,父親早就料到她會拒絕兒子,您所做的一切只是為了讓我死心是嗎?”
即便早就習(xí)慣了這樣冷漠的生活,可心中不免有一絲的失望和寒心。
籠子里的金絲雀在雀躍著,因為從外面伸進來的一根樹枝,它以為那是希望,卻不知那只是人類戲耍它的手段。
蘇同鶴手中的動作停下,看向身后的蘇衍,歲月沉淀的眸光,那里早已不再純凈閃亮,而是一層又一層讓人看不清的迷霧。
“你去刑部的大牢看過嗎?”
蘇衍愣了愣,“沒有?!?p> “去看一看吧?!?p> 蘇同鶴嘆了一口氣,治國容易,治家難啊。
他如今身在高處,可呼風(fēng)喚雨,可唯獨這一子讓他覺得氣悶。
明明天之驕子,才華卓著,卻偏偏迷上了這個世界上他最不應(yīng)該迷戀的人。
若不是為了教會他徹底成長,謝明依這個心腹大患,蘇同鶴倒是希望她早些死掉。
“一個女人,不老老實實的在閨閣里等著出嫁,到外面來出什么風(fēng)頭!荒唐!”
樹枝穿過縫隙,直直的插在了金絲雀漂亮的羽毛之間,一聲哀啼過后,受傷的麻雀瑟縮著不敢動作。
————
刑部大牢
蘇衍雖從未踏足,可有一點他還是知道的,這里同天底下其它地方的牢房一般,陰暗潮濕,骯臟罪惡。
有些人,甚至就這樣不清不楚的死在了這里。
“侯爺,您這是……”刑筠看著身旁的蘇衍,心中忐忑。
好好的一個定北侯,不醉臥花間,沒事來他刑部做什么?
而且巡視完外獄就算了,還要巡視內(nèi)獄,這不是……
糟糕,可千萬別是侯爺?shù)哪膫€相好在這內(nèi)獄里吧?
刑筠嚇得滿頭大汗,心中只祈禱著這些人可千萬別讓他撞在槍口上。
走了一圈,蘇衍看著除了牢房的環(huán)境和吃食差了些,并沒有其它,只是在看到掛在墻上的刑具時,忍不住驚了心。
沾了辣椒水的鞭子,老虎凳,燒紅的烙鐵……
都是一些再正常不過的刑具。
只是,想起自己背后的傷疤,蘇衍心中有些沉重。
“每個進牢里的人都要受刑嗎?”
蘇衍問道。
刑筠愣了一下,反應(yīng)過來后連忙道,
“是,只是根據(jù)罪則不同,刑具不同?!?p> “嗯?!?p> 或許,他真的不應(yīng)該責(zé)備她的無情,畢竟是誰付出了這種代價,都會產(chǎn)生一種恐懼感。
蘇衍如是想著,抬步剛要離開,卻聽到了一陣怪異的聲音。
蘇衍回頭看向刑筠,只見后者身體早已抖如篩漏,在蘇衍質(zhì)問的目光中,刑筠顫顫巍巍的說道,
“侯,侯爺?!?p> “哪里來的聲音?”
“在……在里面?!?p> ————
蘇衍要瘋了。
在看到剛剛的那一幕之后。
一堆不堪入目的刑具,一群豺狼虎豹。
“侯爺!這……下官知錯,下官今后一定讓他們守好本分,不再做這些傷天害理的事情?!?p> 刑部尚書的休息室里,刑筠跪在蘇衍的腳下,一個又一個響頭磕著。
蘇衍一眼也不想看刑筠,他只是閉著眼在想,那個人在這里到底受了多少的苦。
“她,有沒有?!?p> 刑筠停頓了片刻,往日里像銹住了一般的腦袋,此刻清晰起來,連忙道,
“沒有沒有,絕對沒有,相爺特地吩咐了照拂,只是用了些刑具?!?p> “我問你有沒有剛才那些見不得人的東西!”蘇衍咆哮著,恨不得一腳將他踢死,也不夠他解心頭之恨。
這一次,刑筠卻沒有說‘沒有’的勇氣了。
蘇衍看明白了刑筠的沉默,心卻沉到了底。
眼見蘇衍鐵青的臉色,刑筠狠下心,伸出手打在自己的臉上,
“下官有罪,下官有罪,下官罪該萬死……”
一下又一下,打在刑筠的臉上,不一會的功夫,刑筠的臉便腫成了豬頭。
蘇衍看著求饒的刑筠,壓下心里的怒火,沉著嗓音問道,
“那些人是誰。”
手上的動作停下,嘴角滲出幾滴血絲,眼一閉,哭嚎著說道,
“是……幾位鄉(xiāng)紳,花了銀子進來的。”
蘇衍一抬腳,踢翻了刑筠,大罵道,
“刑筠啊,刑筠,你到底要貪多少才能滿足,啊!”
一腳下去,痛的刑筠齜牙咧嘴,卻還是忍著痛爬了起來,叩著頭,
“侯,侯爺,以后小的不敢了,下官真的不敢了?!?p> “把你的屁股擦干凈,不要指望著我蘇家會替你收拾這般骯臟的爛攤子!”
“砰!”的一聲,門被踢出了一個漏洞,外面的冷風(fēng)吹了進來,夾雜著一兩瓣兒純潔無暇的花兒,落下,消失。
冬天,到了。
————
“大人,長安就近的白馬堤塌了,京兆府尹請批十萬兩修建?!?p> “大人,長安郊外的難民營修建需要趕工,負(fù)責(zé)監(jiān)督的李大人請批三十萬兩?!?p> “大人,河套遇暴雪,交通堵塞,牛羊皆有病死,河套官員請批三十萬兩錢糧過冬?!?p> “大人……”
“大人……”
“大人……”
謝明依看著滿屋子伸著手等著要錢的人,臉色愈發(fā)的陰沉。
錢啊,錢啊,錢。
一個個明明都知道她手里沒有錢,卻像討命的一樣討著債。
而她,連拒絕的權(quán)利都沒有。
“批!”
皇帝的朱筆勾勒,加蓋戶部的印章,一箱箱的白銀從戶部抬離。
里外里,只給她留下了十萬兩。
而眼下,還有五天才到半個月。
謝明依甚至不清楚,十萬兩白銀,又能撐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