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遠屏息不言,化作一座張皇失措的石雕。紫藤緩緩俯下身子,小心翼翼地將那葉孤舟拾起。
那是一張黯淡無光的相片。反面早已泛黃,其上寫著一行雋秀的楷體小字:
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2009.5.31
阿苒
紫藤冷靜地凝視著這張相片,立馬變身為偵探,不打算放過任何蛛絲馬跡。相片上的女孩面帶笑容,雙眸澄澈若水,露出潔白的牙齒,長長的黑發(fā)瀉在肩頭,一襲白裙,身后則是盛開的槐花,茂若繁星。
“嗯,還有一條東西方向的街道,這些槐樹應該是行道樹……”她暗自心想道,“這個女孩笑得那么開心,站在她面前照相的人一定是她最親密的人吧?”
“最重要的線索是時間,2009年5月31日……按時令來說,恐怕槐花在五月底早就落盡了。而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去一年了……只能肯定這張相片和反面的字跡不是同一時間段……”
她反復琢磨著眼前的相片,突然轉身喊了一句:“喂!木頭!”
敬遠這才如夢初醒。
“這照片上的女孩,是你什么人?”
他神色慌張,支支吾吾說不出話。
“你妹妹?”眼見這個木頭不知所措的樣子,她感到既可氣又可笑,“喔!我明白了,她是你女朋友吧?真沒想到傻木頭還有懷春的時候??!”
“你快把照片還給我!”他面色羞赧地說完,就要準備動手奪回。
“木頭!你還打算賴皮不成?”她立刻提高了自己的嗓門說道,“說好的把小說借給我,那就好好遵守承諾!”
“我……我只說借你小說,沒說把照片……”
“木頭,我告訴你,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她將相片夾入小說,繼續(xù)說道,“你看哈,這張照片原本就在小說里,這么來說,它便是小說的一部分。而你,卻把它一同借給了我。明白了嗎?”
“你……你這是強詞奪理!”
“木頭!我可告訴你,你最好不要過來搶這張照片。我可以明確告訴你,我沒有別的意思,萬一一不小心把你的寶貝撕碎了……你可就得不償失了喔!”
他終于敗下陣來,一屁股便癱在長椅上,繳械投降放棄抵抗。
她也隨后坐在他的身旁,側臉露出邪魅一笑。
“原來傻木頭喜歡這樣的女孩?。¢L頭發(fā),大眼睛,白裙子?!?p> 眼見他沉默,她搖了搖他的胳膊說道:“喂!傻木頭!你告訴我,是不是你們男孩子都是一個德行?”
敬遠依舊沉默不語,紫藤發(fā)了狠似的掐了一下他,“聽見我說話沒有!嗯?傻木頭!”
他面露苦澀,眼框仿佛流出一滴淚花,“聽到了……你快松手啊。”
她愈發(fā)用力了。“聽到了為什么不回答我?”
“哎呀呀,疼!”他跳起來移開了她那用力的右手,“也許是吧?!?p> 午后斜陽的映射下,他仿佛變得有那么一絲英俊,那么一絲高大。也許木頭并不是那么冷漠無情,也許他并不是那么的傻。
她望著站在身前的他,暗自心想:“難道是錯覺?我居然對這個木頭越來越感興趣了?”她只好拉拉他的衣袖,“喂,木頭。給我講講那個女孩吧!”
“一點四十了。該回班上課了,下午第一節(jié)是語文課,”他轉身繼續(xù)問道,“你不走?”
“好好好,我走!我走!”她撿起語文課本和小說,“木頭!拉我起來?!?p> 只見她伸出了右手,他順勢將她拉起,二人一前一后向北而行,路上的學生逐漸多了起來。
課前的教室一片嘈雜,敬遠走進門后便回到了第一排座位,不過更多時候他還是喜歡窩在最后一排看小說,此時他的同桌薛大個子早早來到,全神貫注地用圓規(guī)畫著他的太極八卦圖。薛大個子本名薛大正,人如其名,小小年紀生得卻是人高馬大,一米八的個子在班里顯得格外突出。
紫藤緊接著敬遠的步伐隨后回到了自己的座位,臨走前還不忘給了他一槌。
“大個兒,又在畫太極呢?”
薛大個兒停下活計,抬頭說道:“你看書比我多,我有個問題想和你討論討論?!?p> “什么問題?”
“你說如果喜歡一個人,為什么總會想招惹那個人呢?”薛大個余光瞥過對面的紫藤。
敬遠自然知道薛大個子的言外之意,只得平靜地說了一句:“可能是想引起對方的注意吧?!?p> “我說敬遠你小子還挺有自知之明啊!”薛大個子嘿嘿笑道,“行了你別裝了,剛才我都看見了?!?p> “看見什么?”
“看見某人和咱們可親可愛的語文課代表打情罵俏唄!”
“胡說八道!”
“我胡說八道什么了?”薛大個子轉身注視著紫藤,繼續(xù)說道,“你看咱課代表,臉都紅了?!?p> 敬遠翻閱著語文課本,頭也不抬地回答道:“那是被氣的。”
“喔喲喲,不得了了,同桌你知不知道對女孩子要憐香惜玉啊?”薛大個子不正經(jīng)地說道。
“怎么就是和你解釋不清楚呢!你別和我說話了,畫你的太極吧!”敬遠一臉無奈。
“解釋就是掩飾,掩飾就是事實。我可算知道什么叫一鳴驚人咯,居然偷偷泡咱們的語文課代表?!?p> “別胡說八道,再說我槌死你!”敬遠回手給了薛大個子一槌,“我警告你啊,這種事別亂說,對人家影響不好?!?p> “放心吧,我不會給別人說嫂子一句壞話!”
敬遠聽罷又用力給了薛大個子一槌。他側身望著正在收拾課桌的紫藤,莫非她真的喜歡上自己了?
“可是我再不會愛上其他人了。”他的眼前浮現(xiàn)出槐花下的阿苒,她在朝他招手微笑。
他沉重地低下頭去,表情逐漸變得暗淡扭曲,他永遠忘不掉2009年5月31日。晴朗午后的諧城街道上還殘留著飄落槐花的余香,正是那一天,他終究還是拋棄了可憐無助的阿苒。
正當校園傳來清脆的上課鈴聲,敬遠方才回過神,那一瞬間,四目相望,紫藤早已注視著他許久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