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那位李如花姑娘正坐在顧府門外的馬車里頭,哭得梨花帶雨。馬車外的婢子站了一圈,似都在勸慰里頭的姑娘。李姑娘的母親正在顧府門前和顧嘉喬說話,說是要找她女兒心心念念的顧二公子。
出于禮節(jié),顧嘉喬邀請李家母女二人到府里坐下細說,李家母親一口回絕了。
李家母親瞅他一眼,道:“就在這里說。你別想著把我們母女哄進府里,好威逼利誘。這府門里頭,誰知道是不是什么龍?zhí)痘⒀?。我們兩個女人,哪里斗得過你們男人,還有闔府的下人。到頭來,還不是得我們妥協(xié)?!?p> “不必進去了,”她把頭一扭,“我要說的話又不是見不得光的,就在這里攤開來說,讓附近的人都看到、聽到。你們……”李家母親的目光一一從顧府眾人臉上掠過,道:“別想著我們婦道人家好欺負,要出了啥子事情,我就在這兒嚷嚷開去,讓街坊四鄰都看見你們顧府怎么欺負人?!?p> “夫人,我們公子也是好意。”一旁的章伯忍不住幫腔,道:“這兒臨著街,附近人來人往,鬧出什么動靜來,被人瞧見,怕對李姑娘名聲有損。”
章伯這一番話,既貼心又在理,把兩家的面子都兜住了,言語中亦處處為他們考慮。
稍微明白事理一些的人,也許就順坡下驢了。畢竟,姑娘家最重要的是名節(jié),有什么事進去細說總好過在這鬧大了丟臉。
可李家母親偏不是,她微微一頓,似是覺得章伯說得有理,但姿態(tài)轉(zhuǎn)瞬一變,大有得寸進尺的趨勢,愈發(fā)張狂起來,糾纏不清,非說顧府二公子避而不見,顧府的人一個個幫忙搪塞,是要助紂為虐,幫著顧二公子對他們家姑娘始亂終棄。
李家母親嚷嚷道:“我要去官府告你們,別仗著官大欺負我們老百姓?!?p> “走吧?!鳖櫦螁套炖锏某鰝z字。
他抬腿正要往門外走,李家母親忽地一怔,“去哪?”
“官府?!鳖櫦螁檀鸬煤啙?。
章伯會意,側(cè)身往前一步,道:“夫人既說要去官府,那就請吧。我們陪著去,一同請官爺將這事捋捋?!?p> 李家母親一聽,把臉一扭,朝向門外,“哎喲喲”地叫喚了一聲,“我女兒命苦哎。”
她忽地改換了套路,開始哭哭叨叨,說他們家女兒如何自去年夏天在湖邊泛舟時遇見了顧二公子后芳心暗許,回家后茶不思飯不想。
那一番聲情并茂,那一番聲淚俱下,令人聞之動容,仿佛遇見顧二公子的是她,而不是他們家女兒。
前院鬧哄哄的,愈發(fā)顯得后院分外安靜。
微風穿堂而過,卷下顧靈芷屋后那株老丁香樹上的數(shù)片葉子。
今日雖是個晴天,但春末的早晨到底還存著些寒意。顧靈芷身上只穿了單衣,乍然從被子里鉆出來后,頓覺春寒逼人,忙扯了被子往身上一裹。
被那春寒一激,顧靈芷總算依著青棠比劃出來的關鍵詞,在腦海中搜索出一些零星的片段。
那該是去年夏天,她換了男裝,帶著青棠湖上泛舟,碰巧遇見了這位李姑娘。
而后,她一時興起,當場做了一首詩,把姑娘的名字嵌了進去,惹得姑娘芳心大動。
這樣的事情在她漫長的撩妹歷史中,實在是平常不過的事情。
但她不明白的是,這種老套路她十歲時就用過了,怎地去年又揀了這樣的老法子來用。
“那姑娘是不是生得很美?”
青棠比了個手勢,“不美?!?p> “不美?”顧靈芷疑惑地重復著,看了青棠一眼,“那怎么能入了我的眼?”
她一向自認審美不錯,而且常年花蝴蝶似地穿梭于美人堆里,口味愈發(fā)挑剔,美得普通一些的姑娘,她都瞧不上眼。
顧靈芷正要再問,門外響起一連串急促的腳步聲。
來人半跳半跑,不待她看清,一抹紅影已經(jīng)躥到她床前來的。開口的嗓音三分嬌俏,五分甜糯,余下兩分帶著湖州姑娘的爽辣勁,喚她一聲“姑娘”。
她是顧靈芷的另一個貼身婢女,名喚紅蕊,比青棠早入顧府兩年。顧子義看她為人頗機靈,便讓她跟在顧靈芷身邊伺候。
還不等顧靈芷發(fā)問,紅蕊先把前頭的情況繪聲繪色地說了一遍。
說到激動處,眉飛色舞,手舞足蹈,還學著李家母親身子一扭,手一擺,掏出手絹來抹淚。
青棠比劃著手,“姑娘,這李夫人瞧著不易對付?!?p> 紅蕊屁股一扭,手絹一甩,接話道:“何止是不易對付,我瞧著,她是要賴上咱顧家了。”
“沒事,”顧靈芷全然不在意,只當聽書看戲一般,神色淡然,“我哥能解決?!?p> 紅蕊偏頭瞧了一眼前院的方向,“少爺平日瞧著木訥得很,不知從哪里招惹了這么一對母女。”
青棠瞅顧靈芷一眼,朝紅蕊比手勢道,“那是咱家姑娘好本事?!?p> 紅蕊一怔,旋即了然,瞪大了眼,道:“我滴乖乖喲,”她音量提高了幾度,“原來是姑娘惹來的風流債。”
“我早該想到?!奔t蕊一拍腦門,偷看青棠一眼,暗里輕輕掐了她一把,低聲道:“不早說?!?p> 青棠捂嘴輕笑。
“去去去,”顧靈芷朝紅蕊努努嘴,“再去打聽一下,現(xiàn)在是什么情況。”
紅蕊本就愛湊熱鬧,有了顧靈芷的吩咐,更是歡喜地往前院去了。
顧家府門處,李家母親仍舊哭哭啼啼,扯著嗓子道:“可憐我家女兒啊……”
“自那日湖上一面后,回來思念成疾?!崩罴夷赣H聲音凄厲地指責著,半哀嚎半哭泣,道:“那是為伊消得人憔悴,直瘦成了人干啊?!?p> 說著,她轉(zhuǎn)頭朝向門外,把手絹一擰,抹了一把淚,一手拍著門板,一手捶著胸口,“我這做娘的心疼女兒,實在沒有辦法,才觍著一張老臉,來上門說親?!?p> 不管李家母親如何鬧騰,甚至差點要把顧家的門板拍爛,顧嘉喬始終面無表情,全程木然地聽著、看著。
顧家仆人一個個安靜得很,沒有顧嘉喬吩咐,他們也就按兵不動,全部候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