褪去工裝后的x依然素面卻華麗。身為心理醫(yī)生的她見過太多的肝腸寸斷和痛不欲生。但從未如她眼前這個瑟瑟發(fā)抖的崇笙般楚楚可憐。
x緩慢的走向崇笙。她聽到了崇笙呼吸以外的聲音,是她高跟鞋濺起的水花落地的清脆。
面對這般模樣的崇笙,x知道此刻無聲便是安慰。
她走過去,脫下自己的黑色外套為崇笙披在身上,為她撐起傘。她摸了摸崇笙的手,冰的像她的心。
“走吧。”x溫柔的和崇笙說。
崇笙聽見了x的聲音,她因為悲傷難以開口,只是點了點頭,便跟著扶著她的x而去。
她坐在x車子的后座里,頭貼在車壁上,看著外面忽閃而過的繁華世界,聽著雨滴的重錘,如行尸走肉。當她意識恢復時,她已經(jīng)坐在x家里的沙發(fā)上。
“去換了吧?!眡拿著一件長長的白色T恤和一套一次性內(nèi)衣折疊整齊的遞給崇笙。崇笙從衛(wèi)生間換好衣服出來時,x已經(jīng)為崇笙用玻璃杯倒好了一杯騰著熱氣的開水,放在茶幾上。
x的家里是通試設計。就是一進門便是一個長形棕色真皮大沙發(fā),沙發(fā)右面則是空曠明了的陽臺,陽臺上只有一個被白布遮蓋的塑像。沙發(fā)前面是一大箱純白色羊毛地毯,只有沙發(fā)右手有一張玻璃小茶幾整齊盛放著遙控器和衛(wèi)生紙。
沙發(fā)對面是一面杵立在中間的純木人工墻,墻上貼著電視機,墻的兩面都可以繞過去,墻的背后只有一張大床,上面平整的鋪著純白色的被子。交通的臥室和客廳四個頂角上是和接待室一樣的嵌入式音響。
電視墻下的小展臺上有個cd架子,上面架放的全是寫著巴赫名字的CD。x家里有個巨大的簡單樣式吊頂,吊頂上有些暖黃色的射燈,這讓崇笙覺得從剛才的寒氣里逐漸回暖。
x的家簡單整潔,沒有灰塵,但并不空洞。擺放的所有物體,都井然有序。
“你不想問我發(fā)生了什么么?”崇笙坐在x示意的小茶幾旁邊。
“你想說時自然會告訴我。”x為自己也到了用一半熱水一半涼水為自己兌了一杯溫水,拉了餐桌旁的凳子坐在崇笙對面。
崇笙的視線與坐著的x手里那杯水持平。她看著這杯水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希拉姐,是我的同事。她那晚和丈夫吵了架,丈夫打了她。來到我家里,我陪著她睡了一晚。早上起來時,她就消失了?!背珞掀届o了很多,她看著x手里那杯水。
“消失了?”x問道。
“嗯,消失了。就是從世界上消失了一樣,沒了痕跡,無論哪里都沒有她的消息?!背珞咸痤^看著x溫柔的眼睛。
“你不要喝陰陽水,x醫(yī)生。希拉姐說會拉肚子?!背珞现币晉的眉頭慢慢的皺了起來。
“好,我不喝?!眡也微微皺了皺眉,起身把水杯放在小茶幾上,也把熱水遞到崇笙手里。
“今晚呢?”x問。
崇笙眼里慢慢滲滿眼淚,淚花在她眼里流轉(zhuǎn)“今晚……今晚……我夢見她了,她……我夢見我小時候的樣子,在小時候的池塘邊,有一位白發(fā)老翁在垂釣,他說我沒有睜開眼睛。然后希拉……我叫著希拉媽媽,她摸著我的臉……看著我……”崇笙情緒有些波動,她強忍著淚水,咬了咬嘴唇。
“她看著我,讓我聽老師話,跟我道別。然后……她就走了,我使勁追,怎么都追不上她?!毖蹨I瞬間滑出了崇笙眼睛。
“那,夢里的你是什么感覺?”x為崇笙遞了一張紙。
“我……我很不安,很慌,很孤獨,我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么她要走,我很害怕。也不知道怎么面對沒有她的生活?!背珞锨榫w波動越來越大,她捂著臉抽泣起來。
“后來我醒了,我看見她在我身邊,像以前一樣慈愛的看著我,然后她身邊的光慢慢褪散開,她像光一樣也慢慢消失了?!背珞下曇糸_始顫抖起來。
“你說她來到你家,她來的時候是什么樣子?”
“她一身被打的血肉模糊,身上胳膊上被她丈夫不知道抽了多少鞭子。頭發(fā)散亂著,走路都是虛弱的?!?p> “你說她消失了,你去找過她了?”x看著抽泣的崇笙,心里有些莫名的心疼,但她沒有流露出她內(nèi)心的任何感情,仍然用她專業(yè)的面部表情來安慰崇笙。
“嗯,我去了她家。見到了她的丈夫,她丈夫還握著我的肩膀瘋狂的辱罵著希拉,像個瘋子。我的手被他握的很痛。我也看到希拉姐的兒子……一個人……孤獨的……坐在那里。他們都沒有希拉姐的消息。”
“那你這段時間過的很糟是么?!?p> “我……我這幾十天,我總是會恍恍惚惚的看見希拉姐的幻像,每每我追趕過去,他就會消失不見。我不斷會想起那晚希拉姐身上的傷痕……那些傷痕……”崇笙哽咽住了。她拉著x的手,整個人跪在地上,大聲的哭著。
“那些傷痕,很深,很粗。他的丈夫力氣很大。我這幾十天很痛苦,我可以感受到希拉到絕望和無助,他的家人對她很冷漠,不像是家人,更像是寄生關系。
他們靠吸著希拉的血維生。希拉是多么壓抑??!她這20幾年是多么卑微和壓抑啊!那些傷口觸目驚心,我的身體也有同樣的疼痛,那樣烈火灼燒,扒皮抽筋,割了心間肉一般的痛。我就像是希拉,我好痛苦,好絕望,我看到她丈夫抽打她的畫面,我好害怕好害怕!你明白么?”
崇笙崩潰的大哭著,眼神里是神不見底的深淵?!拔页惺懿蛔×耍∥页惺懿蛔×?!”崇笙痛苦的搖著頭,坐在地哭的聲嘶力竭,連身體都跟著顫抖起來。
x蹲下來,扶著崇笙的肩膀,有些興奮,但她仍然面不改色的溫柔。
“你是說,你的身體會痛?你可以體會到她兒子的孤獨和困惑?你可以體會到希拉20年的壓抑和挨打時的絕望和恐懼?”
“這些情緒和感受清晰明了的不停在我大腦翻轉(zhuǎn)涌動。折磨的我日日不得安生,睡了總是哭醒或者疼醒,吃飯吃什么都吃不下去。我活不成了一樣。我有時候都分不清我是我自己還是希拉還是她的兒子?!背珞涎劾锍霈F(xiàn)了混沌,和迷茫。
x的內(nèi)心越來越亢奮,她意識到她眼前這個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女人有著常人無法擁有的移情能力,這個需要極度善良的靈魂才擁有的極致柔軟的內(nèi)心世界和豐富強大的聯(lián)想思維才可以走進他人的生活,吸收到他人的痛苦。
這很美麗,但又那么脆弱。這讓她迷失在了希拉悲慘的家庭生活里。
那問題是,她足以洞察人心,但她到底有多善良?那她是否也同樣吸收著阮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