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啦”是燭火燃燒的聲音。那人身著絳紫長袍,背對著貓又,雙手不停變動,饒有趣味地盯著投在影壁上的剪影,玩得不亦樂乎。
“查清了?”
貓又低下頭聲音畢恭畢敬,“屬下查清了,那女子乃是凡人,是顧辰一個月余前在上谷碰到的。卻不知是何原因,將她留在身邊。”他停頓一會兒,“那相貌和主上給的畫像中的女子有幾分相似,可……”
那人這才放棄了投影游戲,轉(zhuǎn)過身一步一步緩緩的走過去,直到一雙制作精良的皂靴落入貓又眼簾。
“主上?!?p> 他緩緩蹲下身子挑起貓又的下巴。“你可是你們貓妖一族中唯一一個貓又,仔細(xì)著點(diǎn)兒?!?p> 隔著一張金色面具貓又看不到他的表情,卻看得到他眼中的瘋狂。對上他的眼睛似被那人眼中的狂熱嚇到,目光四處亂飄。那人這才直起身子掏出手帕一根一根擦拭自己的手指。“盯好,先不要打草驚蛇,等她落單在處理。”
“記著!留活口?!?p> “是?!?p> 那人坐到茶桌邊仔細(xì)摩挲桌上的信函——“九尾妖狐再次現(xiàn)世?!?p> “師傅呀師傅!您老人家算得還蠻準(zhǔn)?!蓖砗蟮乃P(guān),“可惜了卻是為他人做嫁衣裳?!?p> 隱岐山
“說吧,怎么回事?!鳖櫱锇锥俗谥褚紊希佳鄣瓛哌^垂頭站在中央的二人,神情睥睨似君王。
慕青替顧秋白倒了杯茶,眼風(fēng)掃了眼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二人?!白鹕稀!?p> “你們兩個誰先說?”
“我!”阮初夏選擇先下手為強(qiáng)?!笆锹嗾f擇日不如撞日,讓我今日與他去魔界玩的。”她趁此正了正歪斜的抹額?!拔医裉於候序袃海旱耐﹂_心的!”
“你——”曼青被她這一番話氣得眼睛都大了三圈,用手指著她控訴道?!澳忝髅髡f你一人承擔(dān),這就翻臉不認(rèn)人?!?p> 阮初夏吐吐舌頭。“是你先招惹我的!問我要不要出去玩?!?p> “明明是你先說沒意思,所以……”
顧秋白被他二人吵得頭疼,眉頭緊皺。低喝一聲“夠了!每人罰抄書半月?!?p> 曼青撇著嘴巴別提多委屈了,哀怨又憤恨的瞪著罪魁禍?zhǔn)住?p> 顧秋白抿口茶,這才幽幽說道。“那童養(yǎng)媳是怎么一回事?”目光瞥見身形不穩(wěn)的阮初夏,別有深意瞧著她。
曼青挑高一邊的眉毛,幸災(zāi)樂禍的看著阮初夏就差搬個小板凳兒在這兒嗑瓜子了。察覺到曼青一臉看熱鬧的目光,阮初夏不客氣地瞪回去。慕青站在顧秋白身側(cè),瞧見這二人的互動,心中只覺無奈。
“這個只怕初夏才知曉?!甭嘌壑樽庸锹德档霓D(zhuǎn)著。
“用你多嘴!”
“初夏...”顧秋白揚(yáng)起下巴,用眼神示意她“說吧?!?p> 阮初夏見逃不過去,只好先賣波慘?!鞍装撞皇俏业腻e!都是那個妖怪,他...他不講道理!到現(xiàn)在被他推那一下,還疼的很呢。”她低垂著眉眼,嘴角耷拉著讓人瞧著分外可憐。
曼青在心里咒罵了一句慣會騙人的,嘴上就說了句,“那還不是怪你輕薄小娘子!”
顧秋白的眉毛抖了兩抖,倒是沒料到會有這一變故。阮初夏看著曼青的眼神都在冒火。急忙解釋道,“我沒有!白白,我真的沒有!”
顧秋白也不說話,只是一味地看著她。“我...我就是看那小娘子生得貌美,想和人家攀談一番。誰曾想...被誤會了,我一時情急,這才說的是……你那什么?!彼曇魸u漸低下去,雙手絞著衣袖,用余光偷看面前端坐那人的臉色,心跳似擂鼓。顧秋白放下茶杯,嘴角輕輕向上一挑,露出個笑容來,一時間阮初夏竟怔住了,就聽見他說“再多罰抄半月?!?p> 阮初夏:“……”
隨后顧秋白抻抻衣袖...走了...走了???
曼青心里很是爽快,拍拍她的肩安慰道,“你瞧,果然是天道好輪回呢!上天誠不欺我。”阮初夏微微一笑,從牙縫里蹦出一個滾字。
曼青無所謂的聳聳肩?!白郧蠖喔0桑 ?p> “喂你的兔子去吧!”初夏抱著胳膊靠在墻上碎碎念,“早知道會被抓回來,本大佬就不去了!”
“不去了多可惜?!比畛跸膰樀靡粰C(jī)靈,急忙站好,?!鞍装?,你怎么又折回來啦?”顧秋白掃了她一眼,“替你找到本書抄寫,很適合你這種新手,好好練習(xí)?!?p> 阮初夏:“……”
她簡直都要跪了,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白白。你身為魔界之主,很閑嗎。”阮初夏右手虛握一個圈,假裝話筒遞到顧秋白面前。
“很閑?!?p> 阮初夏:“……”
他將書放到阮初夏手里,頗為語重心長地說,“所以你要好好臨摹,莫要寫錯字,本尊有大把時光來翻閱校對?!?p> 阮初夏:“……”作死哦!她用書狠狠的在額頭上敲了兩下,沒注意到顧秋白眸中一閃而過的笑意。
書房。
“去魔界也不可?!?p> 慕青:“屬下明白?!?p> 顧秋白身子向后仰,閑適的靠在軟墊上。“慕青,近幾日你多費(fèi)些心思,嚴(yán)加看管,莫要再讓她跑下山?!鳖D了頓,“近幾日肯定不太平,不能出現(xiàn)任何意外。”
“那本書夠她抄上一段時間了。尊上,魔界可需增加防范?”
顧秋白搖搖頭,“不必。已經(jīng)傳出九尾妖狐將再此現(xiàn)世,過不了幾日便會有仙家子弟前來,日子豈會太平?”
“這...拂云山還真是...故意在五荒放出消息?!?p> “是啊,到時候他們來不必客氣,直接叫人打出去,留口氣就好。”
“是?!?p> “我也該去看望一下故人了?!鳖櫱锇资持盖么蜃腊刚f。
且說曼青這廝只是抄了半個時辰的書就坐不住凳子跑到外面來喂兔子?!靶』野?,小灰!你說我多可憐,不過是想出去玩玩吧,盡然被罰抄書?。堪?,怎一個慘字了得?!笨陕牭缴砗笠魂嚳人缘穆曇簦嗉泵﹂_口,“不過嘛,這凡事都有利弊兩面,抄書也能磨練人的心性。”
“行了,別裝了。”慕青蹲在他身側(cè),“是我。尊上不在?!?p> 曼青拍拍胸口瞪他一眼,“不早說,嚇?biāo)牢伊?,生怕再被罰抄半月?!?p> 慕青從草料里抽出新鮮嫩草,喂兔子。提醒道:“最近五荒不太平,你莫要再帶初夏閑逛,小心行事。”曼青點(diǎn)點(diǎn)頭,“發(fā)生什么大事了?”
慕青抬頭看著夜幕,“拂云山那位散出消息說九尾妖狐再次現(xiàn)世。只怕這隱岐山又要掀起一番風(fēng)浪?!甭噙诹艘宦?,“呵,那個老頭子!”
“行了,喂你的兔子吧!”
西荒
笛聲悠揚(yáng),圓月下木槿花隨著笛聲飄揚(yáng),落英繽紛。那人一身紅衣銀發(fā),坐在木槿樹。待吹到尾音時,恰好顧秋白走至他面前。
“尊上好生雅致。月夜下竟來我這西荒散步,不知是來賞月還是來賞花呢?!?p> “找你?!毖院喴赓W。
“哦?”巫凝云足尖輕輕一點(diǎn),輕飄飄地落在他面前,站定?!拔遗c尊上并不是至交好友,不知找我……所謂何事?”
顧秋白并不與他廢話,“你前幾日派梓墨前去無非是為了打探消息?!?p> “哎,尊上你心知肚明,可真真高看了本谷主?!蔽啄瓢淹嬷炎樱旖翘羝稹!拔灏倌炅耍【惯€是讓你搶了先!”話音急轉(zhuǎn)笛子自他手中飛出,直指顧秋白要害?!邦櫝侥阋才洌??”
顧秋白聞言略低下頭并沒有反駁,“我自是不配。”
“當(dāng)年就不該讓她留在拂云山,不然……也不會?!?p> “本尊自會替她討回公道?!?p> “公道?!”巫凝云像是聽到什么好笑的笑話一般仰頭哈哈大笑,在這寂靜的木槿林中格外響。
“你的公道,不過是火燒拂云山整整三月?!彼θ菘占?,“又有何用?傷到了他們分毫嗎?可笑!可笑!可笑至極!”巫凝云的眉眼變得凌厲,連容顏都變得攻擊性十足?!邦櫝?,仙家極具慧根的弟子;顧秋白,北方的魔界尊上。你以為你甘愿墜入魔道,剃了仙骨,就能贖罪嗎?做夢!”巫凝云突然閃身至他面前眸中的恨意不加掩飾?!澳阒恢?,五百年,整整500年!我連她的尸身都未找到!”他向后退了一步,夜風(fēng)凜凜,吹得他衣袖颯颯作響。他張開雙臂,聲音似含了沙一般?!叭碎g說,生要見人,死要見尸?!彼羝鹨贿呑旖?,“我枉活了這千年,竟連他最后一面也不曾見到...”顧秋白覺得今日和巫凝云見面,著實(shí)不是明智之舉。喉中發(fā)苦。
“顧辰,我后悔了!”巫凝云向后揚(yáng)起下巴,眼睛通紅,“...我后悔了...不該將她一人留在拂云山,更不該帶她進(jìn)山,也不該...”
“...也不該救她?!彼粗律碌淖谱颇鹃然?,喃喃自語?!叭舨辉人?,她還是那個無憂無慮的小狐貍?!蔽啄铺羝鹱旖菑堥_雙手輕撫木槿花,放在鼻尖輕嗅,眼神溫柔,仿佛又看到當(dāng)年眠于木槿樹上的花弄影。
顧秋白抿著唇,心中澀然一片。“...對不起,是我...對不起她?!?p> “你一句輕飄飄的對不起,就能一筆勾銷嗎?。款櫝?,世上哪有這樣的好事?”他揪著顧秋白的衣領(lǐng),“還是尊上覺得你一句對不起就可以贖罪獲得原諒?”
“我沒有!我沒有...那么想。”
“呵!顧辰,你告訴我。當(dāng)初好好的一個人從這西荒幽凝谷出去,怎么就沒再回來過?嗯?你告訴我!你告訴我為什么她就沒能好好的回來!為什么!”
顧秋白隨著他的動作踉蹌幾步,下巴繃的緊緊的。“顧辰,你當(dāng)初是怎么答應(yīng)我的?”
“拂云山弟子顧辰再此答應(yīng)前輩,定……會護(hù)她周全?!?p> 巫凝云連連點(diǎn)頭。“你當(dāng)初就是這么答應(yīng)我的...護(hù)她周全。呵!”
“我竟信了你!”
“顧辰,我恨不得將你剝皮抽筋!”他瞪著沉默的顧秋白。“可她……再也不會回來了。殺了你又有何用?臟了手罷了?!庇竦言谒掷锼槌煞勰八仍谀隳莾?,這一次我望你照顧好她。不然……我會將她搶回來?!蔽啄苽?cè)頭警告,說罷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