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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閃雷鳴的夜,夾雜著三月倒春寒的雨,將一處湘江陸地映得恍如白晝。
江中陸地上,四十八把昏黃紙傘參差排開,起伏不定,如同鬼臉,又似幽曇款款盛開在雨幕,玄奇詭異。似是對人間展開的傾城笑顏,又似對蒼天萬物發(fā)出不干的控訴。
上空雖有雷鳴閃電,周遭江面卻在傘陣的威壓下寂靜無聲,不見絲毫波瀾。
噼啪的雨滴打在傘面上,似錚錚琵琶聲響徹萬人征戰(zhàn)的沙場上,肅殺而又凄涼。傘陣之下,偶有紅暈滴開,交雜在雨聲中,不斷有身影搖搖晃晃,如同花瓣即將敗入泥土。
“今日,蔣家四十八把爛傘終將絕跡湘南,各位兄弟姐妹們自奔前程吧?!?p> 這時,刺啦幾聲閃電撕夜展開,將說話的身影照亮在眾人眼前。頭戴江南雨笠,身披墨色雨衣,映入眾人眼底的是一張臉譜,黑色為底紅線交織,如神似魔,額上書有一紅字:鬼。
“蔣老大,真該如此?”
“我們四十八兄弟姐妹,湘南橫行七八年,為何不借這全國氣功浪潮去往那京城揚名立萬,博一個錦繡前程,偏居在這湘南掌握之地就暫且不說了。”
“這次不過與那湘西銅鬼爭斗稍落下風(fēng),那東西得到得不到又如何,偏偏要在這時候要解散大家?”
稚童般的嗓音傳開,定眼看去原來是一個一米八左右的高頭大個,披散著頭發(fā)。
臉色同樣也戴著一副面具,青底白紋白字,額上書有一字:魂。正以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中間說話的鬼字臉譜者。
蔣老大的此刻的眼神,如同夜幕之下幽黑發(fā)藍(lán)的湘江之水,看著平時最是面冷心熱的巫魂師老二,嘴角泛著一抹不易察覺的苦澀。
眾人心中所想,他又如何不懂?他蔣鷹愁難道就不想讓這群共患難的兄弟姐妹去京城到那人面前,與天下江湖好漢同臺獻(xiàn)藝博個彩頭,謀個前程,掛個官身?
只是他四十九了,功法突破失敗后,注定難活過五十。此時不歸隱,一旦身死,就憑他們這些年蠻橫不講理的做事風(fēng)格,那群黑魚一般的江湖人士,會將這群面和心不和的兄弟姐妹啃的泥土渣都不剩。
定了定心神,蔣鷹愁也就是蔣老大耐著性子沉聲說道。
“萬事萬物,盛極而衰,是天律,亦是定數(shù)。氣功潮?呵,等那人離世,看似繁華的盛景將如這江中浮沫,幾個浪花復(fù)歸于無。”
說完,擺了擺手,不在言語,掐起收陣的指印,準(zhǔn)備離去。
不知為何,心里突然有點煩悶和不安。也就把原本準(zhǔn)備的一些場面話,咽了回去。
轉(zhuǎn)過身再次看了眼這昔日一手帶起來的班子,心里突然有點不是滋味。
“散了吧,散了吧!”
話畢,只見那戴鬼字面具的身影,從人群中不急不緩的走出,向著那開始湍急的江面踏去,入水無痕。
沒一會,幾個縱躍,消失在漫天雨幕當(dāng)中。
不過卻有幾十束紅光飛出,落入眾人手中,伴隨蔣老大蚊吶般的聲音清晰傳來,外人卻是無從聽見。
“這些個銷魂傘骨,算是我蔣鷹愁給大家這些年的一個交代吧?!?p> “日后,不求記得我的好,但求少在子孫面前說我不是就行?!?p> ……
雷停,風(fēng)起,雨越下越大。
望著蔣老大離去的身影和手中拿著的銷魂傘骨,刨去上面的花紋不看,與尋常傘骨相差不大,只不過卻白的有點滲人,久久不語。
場中眾人,眼神里有嘲弄,有疑惑,有埋怨,有黯然,有竊喜…
更多的卻是不解。一次失利就承受不住了嗎?真是錯看了他。卻也無人再發(fā)聲,只是都將手中的白色傘骨收好。
畢竟眾人加在一起,也留不住要走的蔣老大,有著手中的銷魂傘骨,這些年的混跡也算是有了個交代。
作為這一群人中的二把手,魂字面具者看著這個滑稽的場面,沒有干涉,自己一身本事都在腦袋里,身無外物,既然拿不出什么遣散費,索性也就不當(dāng)這個惡人,好聚好散,尊重蔣老大的選擇就是。
“蔣老大,通鬼神,識天數(shù)。想來此番安排應(yīng)是無差,兄弟姐妹們多多諒解則個。”
“之前在爭斗中有傷了神魂的,來我跟前治療一番。陰毒未凈的,去十娘那。”
剩下的四十七把油紙傘,隨著蔣老大收陣之后,再無威勢。慢慢從上空落入眾人手中,如同一把普通的紙傘。
江面,復(fù)起波浪。
人群分成三波,魂字面具者帶著十來個人圍在一起,隨著一團(tuán)青翠霧靄籠罩,原來那些有些發(fā)顫的身影漸漸平復(fù)。
另一撥中了陰毒的,傷口隱隱有血跡滲出的。在一白底紫紋面譜帶領(lǐng)下,聚在一起,想來這個身影就是魂字面具口中所說的十娘了。
最后一撥二十來人,身影有高有矮,或軍大衣或灰藍(lán)長褂或水袖旗袍立在一堆,平靜的看著場中的一切,眼神冷漠無動于衷。
他們除了蔣老大,誰都不服誰。
二十來分鐘后,魂字面具的身影掐著指訣口中念念有詞,那團(tuán)青翠霧靄落了下來,小了約莫一半。
調(diào)息一會,掏出個方帕,擦了擦脖頸上的汗珠,又從褲兜里掏出個暗色小玻璃瓶,倒了點液體放入口中,依舊用那稚嫩嗓音開口道。
“老三中了湘西銅鬼的離魂術(shù),傷勢比較嚴(yán)重,索性用我的太乙青氣穩(wěn)固了三魂,剩下的只能靠他自己慢慢的去調(diào)理了?!?p> 說完,對著眾人前后拱了拱手,走入雨幕消失不見。
剩下的四十六人,朝周邊這些各自戴著象征身份的面具,相互點頭致意,各施手段離去。
有的騎著紙鶴,有的乘著小舟,有的坐著葫蘆,有著撐開紙傘各自離去,頗有點八仙過海的場景。
只是誰都沒有想到,眾人這一別,能夠善終的卻寥寥無幾。
……
良久,不遠(yuǎn)的江面浮現(xiàn)一個黑影。
“退隱江湖?這樣的好事,問過你家鼠爺爺沒,先回去給銅鬼老大好好匯報一番,可不能放過這群賣傘的?!?p> 一個瘦小身影頂著一頭紅色毛發(fā)半浮江面,尖嘴猴腮,尖刀眉,長人中,嘴邊禿嚕倆齙牙,綠豆大小的眼珠滴溜溜轉(zhuǎn)個不停,活像只耗子成精。打量了周圍一圈,頭下腳上鉆入水底,化作一道細(xì)微的漣漪往遠(yuǎn)處而去。
空間波動了一下,早已離去的鬼老大渾身黑氣的出現(xiàn)在江面,眷念的看了一眼四周。
從懷里掏出了個常人腦袋大小的金色骷髏頭,望著早已消失的漣漪。
長嘆一聲,跟了上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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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昆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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