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墨沉遠遠的用內力牽引住了小船吊墜,直到目送著白樂天走遠了,才敢將其收回。
如果說白樂天是一開始就是董靖派來的江墨沉肯定是百萬個不信,多半是因為半路受到了董靖的威脅,才改了口風的。
幾次交手,江墨沉也摸清了他的一點底子,肉體不像肉體,妖力不像妖力,多半是和梨花村北暮雪一般的狀況——執(zhí)念過深的死物罷了。
像是為了驗證一點,江墨沉神神道道的對著空氣說了一句:
“董靖,你在嗎?”
“找我有什么事?”
只見空氣一陣波動,虛空之中突然顯現(xiàn)出一個人來,一身黑色鶴紋唐風長袍,憑著那張如自己一般的盛世美顏,還有那種難以模仿的氣質,江墨沉一眼便能認出來這人是董靖,不過這散發(fā)著光暈的身形……應該是投影吧?
“我……只是試試?”江墨沉沉吟了一秒,實話實說。
他真的只是想試試董靖在不在?。?p> “啪!”
董靖對著江墨沉的腦門兒狠狠的來了一個爆栗,那虛無的光影在接觸到江墨沉的時候一下子實質化了起來。
“哎喲!”
頭頂……肉眼可見的長了一個包……江墨沉一聲慘叫,急忙改口道:“我我我,我是想問問白居易是怎么回事,亂入嗎?”
“他?是個意外而已,本來如他這種人物應該化不了鬼的……”董靖揉了揉眼睛,語氣像感嘆又不是感嘆,或者可以叫做……憐憫?嘆道:
“可惜,為了找他的初戀情人湘靈,白樂天錯過了輪回入永恒界的機會,等他想入之時,自己已經是鬼身了,你說可笑不可笑?更可嘆的是他入那永恒界,還是為了找他的湘靈,呵呵,當年在杭州刺史任滿回洛京之時都未曾找到,想那永恒界天大地大,有怎能如他所愿?他千百年來一直在找,修為沒有半點漲的意思,而人也沒找到……可惜!可惜……”
一番話中連用了三個可惜,注意看出董靖對這白居易的看重,同時也燃起了江墨沉的八卦之心!
憐憫?江墨沉也有!可這種事情不弄清楚來龍去脈簡直和江墨沉早戀時去開房什么也沒干那次一樣遺憾,江墨沉比剛才改口之時更加急切,追問道:“那么他此番來到人間也是為了找湘靈咯?話說,湘靈是個怎樣的人?。坑袥]有可能已經轉世了?”
董靖是個大人物,地榜第一,實力更在蚩尤之上,本人卻不似話劇中那般高高在上,一點架子都沒有,對江墨沉和林靈簡直比親哥還親切。
“當年白樂天為了躲避戰(zhàn)亂,隨他母親遷居到了他老爹當官的地方——徐州符離?!?p> 董靖隨手捻出一朵云來,靠在上面,看起來仙氣飄飄,繼續(xù)回憶著:
“那年樂天11歲,湘靈7歲,互為鄰里。”
“好熟悉……”江墨沉正欲插嘴,可見到董靖眉毛有一挑的趨勢,便又再次噤聲。
見江墨沉識相,董靖繼續(xù)回憶了起來:
“那時比不得現(xiàn)在,哪怕有個當官的父親樂天的心兒也純潔得緊,湘靈也不知道什么是權貴、階級…自然也沒有什么攀高枝之類的心思。”
“湘靈知音律,樂天懂詩詞,兩人一唱一和,竹馬青梅,無憂無慮的活過了八個年歲?!?p> “那年白樂天19歲,湘靈15歲,她們情竇初開,郎才女貌?!?p> “娉婷十五勝天仙,白日姮娥旱地蓮。白樂天后來曾作詩一首《鄰女》,以來追念當年的湘靈。呵呵,如你所想,哪怕純真如千年之前也繞不開階級二字,貞元十四年,白樂天27歲,為了所謂的前程,他只身一人去到江南,哪怕有「在天愿作比翼鳥,在地愿為連理枝」的切切深情,也不及那在兩人之間顯得無限遠的距離……也不是沒想過結婚,只是……呵,還是那兩個貫穿古今的字——階級,永遠也掙不開的枷鎖!”
“愿至天比成?步步比肩行?敵得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嗎?!一而再再而三的懇請,最終換來的只是在他37歲時母親的以死相逼!一邊是至親,一邊是至愛,他該如何選擇?”
“腐化的思想,距離的桎梏,階級的枷鎖!為了所謂的官運亨通,門當戶對明媒正娶!白樂天最終還是娶了同僚的妹妹,娶了一個與自己不相干的人……哪怕心里再不愿意,不也是享受著這場利益交換得來的一切了嗎?傻子,認為把自己沉浸于官場之中,就能敵得過入骨的相思嗎?”
“久別偶相逢,
-俱疑是夢中。
-即今歡樂事,
-放醆又成空。
那年樂天44歲,湘靈40歲,湘靈未曾嫁娶,白樂天卻已成人夫,那年樂天官場失意,湘靈還能和他一起抱頭痛哭,還能和他深情相擁,但換來的,卻是又一次離別!”
“那年白樂天53歲,再次來到湘靈等了她數十年的故里,卻再也見不到那個人兒……”
“她已經走了,在一個風雪交加的夜晚因為耐不住思念的寂寞,一個人……走了?!?p> “呵呵,哈哈哈!他白樂天可以沉浸在失意之中活著,可以沉浸在欲求不得的悲傷之中活著,可以說是時代的悲哀,亦可以名垂千古……可是如果讓他重新來過一次,他又會怎么選呢?”
“江墨沉,今天我給你說到這兒,你該不會還不懂吧?”話罷,董靖的一雙眸子依舊無悲無喜,望著董靖那雙早已通紅的雙眼,平淡道:
“林靈在某種程度上可以說是我的女兒,無論你對她的是親情還是愛情,我都不可能將她輕易的托付給你,因為我不可能護佑你一輩子?!?p> 江墨沉無言。
“呵?!倍赣质且宦曒p笑,繼續(xù)平淡著,道:“同樣,馮雅……你該不會認為她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女孩吧?姓馮,也可以是姓「風」呢……”
馮雅,風雅!風姓,承載的或許比董靖更多!
青帝太昊伏羲氏,風伏羲,風燧人……那可是人皇啊!江墨沉感覺有些喘不過氣,可一想到她們的面容……
便覺得沒有什么了。
“我不知道現(xiàn)在該說些什么。”
江墨沉此時的聲音有些沙啞,身體也不知為何輕輕顫抖,目光……卻是無比堅定!他決絕道:
“我想知道我現(xiàn)在,該做什么。”
.
“你且記??!”
.
董靖坐了起來,食指和中指點住了江墨沉的額頭,一字一句叮囑:
“不入內勁,終是螻蟻,而怎么才能守護住你想守護的,且到了大宗師再來找我吧!”
話罷,他便化作熒光點點,連同那朵云一起消散了。
……
朱軍暉他們所在的那棟房子,謝婷此時捂著心口蜷縮在角落,眼眸不知覺的溢出淚水,浸濕了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