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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執(zhí)扇清盈袖

第三十章 此身分明(3)

美人執(zhí)扇清盈袖 齊小翙 2428 2019-03-18 00:12:18

  “姐姐……姐姐你先冷靜……蕖兒知道你痛……天帝固然涼薄,可這些年,云哥到底是待你不薄的?!?p>  白蕖惶急想要撫慰我,“蕖兒看得出,他是……他是……”她低下頭垂淚,“他是心里有你的。”

  “呵?!蔽液眍^溢滿了如薄荷油一般的苦澀幽涼,“心里有我?那是他愧疚罷——或許,連愧疚都無。只是把我當(dāng)做調(diào)情的玩意兒罷了?!?p>  “姐姐,連我這個外人都看得出,他對你的情意不比你對他的少?!?p>  “情意重要還是我全族人的性命重要?!”我呵呵冷笑,心里發(fā)苦,“誰能挖出他的心來看一看?我不愛他,你也不許再提!我要他,還有天帝,我要參與屠殺的所有人全都給我爹娘,我若姨娘陪葬!”

  我的面孔因憤怒和恨意變得可怖猙獰,指甲掐進(jìn)了手心,溢出點(diǎn)點(diǎn)血跡,我卻感覺不到疼。

  我拿起白岫銀絲卷練的錦袖口往眼角使勁一抹,留下深淺不一的水痕。拉起白蕖的手,定定看住她:“蕖兒,明天我們就進(jìn)宮,把葉氏的案卷全部弄清楚,再設(shè)法讓白伯父洗清所有嫌疑,你快十六了,確乎是耽擱不得了,我要馬上想辦法讓你回白府,找個好的清貴人家嫁出去,你就好好過一輩子,不必再來趟我這趟渾水。我會把凰邀找到,我要回去。把事情了了?!?p>  “姐姐!我絕對不會離開你?!?p>  “我已經(jīng)耽誤你太久了?!?p>  “我不嫁,我不會嫁給自己不喜歡的人。姐姐,時日還長,你想要復(fù)仇,也有的是時間,說好了我一定會陪你,就不離不棄一直陪你??墒侵T事繁雜,姐姐要做的還有很多很多。咱們事情一樣一樣來好嗎?”

  我緘默良久?!拔业降讓Σ黄鹉恪!?p>  “沒有?!?p>  “蕖兒,芍姐姐也是十五歲出閣,我是仙身無妨,可是你耗不起。若你因?yàn)槲以俚葞啄辏境闪死瞎媚?,那可……?p>  “姐姐,我不嫁了?!彼穆曇艉艹领o,很柔緩,一點(diǎn)兒也不像是小女兒家的玩笑言語。

  我卻是于無聲處聽驚雷。

  “你……你說什么呢!你瘋啦!”

  “姐姐,我心里頭,有人了?!?p>  我險些失手打碎了她遞給我的酒盞:“什么時候的事?”

  還來不及等白蕖回話,我就急急道:“你要知道,自古以來婚嫁都當(dāng)門當(dāng)戶對,大宣雖開放,可這點(diǎn)規(guī)矩必然是馬虎不得的。若是你喜歡的是哪戶官宦人家的公子,等你回了白府就讓伯父去提親,好歹是正四品的官員,哪有不成的道理?若是……”

  “姐姐,我這輩子,是不可能和他在一起了。所以——我不如陪著姐姐將剩下的路走完,待你回了天界,我替你……”她說著說著就忍不住落淚,可嘴角眉梢仍然旋開一陣溫雅的淺笑。

  那是白家女兒才有的倔強(qiáng)的笑,無論風(fēng)雨,無論霜雪,都能化作過往,仍能用柔弱的背脊將一切黑暗陰霾擋在身后,只懷抱一片暖陽入心,她的笑,是連許多七尺男兒都做不到的笑:“我替你守這茶堂守一輩子。”

  我愕然,幾乎是無法相信:“我不允許!你喜歡上誰了?告訴姐姐,只要是、只要是姐姐能幫你的,姐姐一定幫!姐姐不能看你——我——”

  她打斷我:“姐姐,先不說這個了好嗎?”

  我怔了很久,終于長長嘆了口氣:“好,嫁娶大事,咱們安排好一切了再說,姐姐不說了?!?p>  “姐姐,明天就進(jìn)宮吧?!?p>  “……好?!?p>  我替白蕖添了盞燈油,自己彎回了房間。

  對著妝鏡臺,一綹一綹拆下被珠玉簪釵鎖得牢牢的青絲,待如瀑墨發(fā)全全披散在兩肩,零零散散的扁釵步搖已然鋪滿了面前的桌臺,在若隱若無的燭火映襯下,顯得明熠生輝,流光溢彩。

  我苦笑,滿頭的簪釵,是美絕之物,可惜太硬,也太重,何嘗不是一種累贅,一件枷鎖,壓制住我的所有歡欣與希望。

  我驀然想起,在天界時,除了重要節(jié)慶,禮儀等,不會為自己盤上繁復(fù)的發(fā)髻,累上如小重山般的發(fā)飾絹花——我只是簡單替自己扎了一扎,簪幾朵合歡,綴一對清麗珠釵,再不加其他修飾,任憑其余的發(fā)落在背肩,流風(fēng)回雪。

  他說,那個泛舟于瑤湖之上醉臥紅白新蓮,慵懶不修珠花,隨意不施粉黛的南宮左,最美。

  可惜他說的是南宮左,不是白芷。愛他這么多年南宮左死了,剩下來的,是恨他到極致的白芷。天機(jī)閣九方司辛左夫人和白月谷狐族嫡長公主白氏,其實(shí)也沒有隔著千山萬水。

  她們之間,一個錯眼兒,就可以轉(zhuǎn)換得如此之疾。一個倒下,另一個站起來。一個的姽婳笑靨無情湮滅,另一個的銜悲讎容從容浮現(xiàn)。

  刻薄寡恩,彼此彼此。

  我?guī)е謇涞男︻伜摺?p>  晨起我對鏡梳妝,早已失了往常清晨細(xì)細(xì)打扮自己,以迎嶄新一日的歡欣愉悅,滿懷希冀。彼時我心中只是恨恨——再無一分一毫的純粹,多的只是刻薄算計。

  我將胭脂抿在唇下,輕輕一合,鏡中便出現(xiàn)了妖冶的一抹棠色,我舍棄平時所愛的桃花妝,取來紅粉赤砂勻勻抹在顴骨之上,又以白妝襯以雙頰,施一雍容的飛霞妝。此外將鬢角的發(fā)揉下,捻得薄如蟬翼做蟬鬢。

  女子梳妝多霧鬢云鬟,彼時,霧鬢有了,只差云鬟。

  我對鏡凝眸勾唇,將黑勝黛墨的一瀑青絲以桃梳篦直,拆分為幾節(jié),盤卷向上高高綰起,簪成朝云近香的式樣。

  將所有合歡花盡數(shù)毀去丟棄后,絹花實(shí)在是不多了,遂以珠花代替簪在發(fā)鬟一側(cè),選了幾支華貴又不逾矩的如意琴書做配飾。最后擇了一雙珍珠雕花絞銀,細(xì)細(xì)釵于左側(cè)。

  算是通體典雅,正合身份。

  “瓠犀發(fā)皓齒,雙蛾顰翠眉,紅臉如開蓮,素膚若凝脂。這大抵說的就是姐姐這樣的吧。”

  白蕖不知何時笑著進(jìn)屋走到我身后,將雙手扶在我肩上往鏡中端詳。“姐姐可是想明白了?”

  我頷首,無法回答蕖兒的問題。若說是想通了,釋懷了,真的振作了,那是不現(xiàn)實(shí)的。感情,哪有那么容易拾如石礫,棄如敝屣。說放下就放下。

  不覺眼眸濡濕。我深吸一口氣,再抬首已換了一副淡淡的面容:“蕖兒,說不難受,那是假的。昨個晚上我只覺錐心刺骨地疼,身上都如蛇蟲噬咬般痛苦,真想一死了之——可是我終究不能?!?p>  白蕖梳著一隨云髻,顯得優(yōu)雅從容——往常她從不梳這樣精細(xì)精美的發(fā)髻,也從不施這樣秾麗的姣桃花鈿妝。

  我苦笑,我和蕖兒,一直都是身無彩鳳,心有靈犀。

  白蕖聽我一說,淚早已落下,在我肩頭的纏金絲花緞上徐徐洇暈開。

  “姐姐,昨日你那么告訴我那些事,我也幾乎支持不住。我是你的妹妹,你痛,我只會比你更痛!可是你說得對,要死很容易,一脖子吊上去就什么煩心事兒都沒了!可是,姐姐,你我之恨到如今還少嗎?你想要平平淡淡過日子,完成要旨,竟也不能。你,清姐姐,姐姐,我,這么苦都過來了,難道就選擇放棄?姐姐……蕖兒只有一句話……就算他們所有人都背棄你,我也站在你這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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