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這個時候,二東子作為橫店第一群頭的實力才顯現(xiàn)出來。
不到一天時間,二十多個各具特色的群特全部聚齊,高矮胖瘦,男女老少,應有盡有。
二十多個人坐滿了錦衣衛(wèi),外面還下著小雨呢,瘦長瘦長的六哥伸長脖子喊:“拿茶,拿煙。”
陸姐在柜臺上嗑瓜子呢,眼皮都不抬,周瑾拎著茶壺從后廚跑出來,“來了,來了啊?!比缓蟀ぷ赖共琛?p> 陳陽跟在后頭,一桌放一盤花生和一盤瓜子。
陸姐“呸”地吐出一口瓜子殼,道:“二東子,你可快著點啊,我這是飯館,可不是茶館?!?p> 二東子正和管胡二人看資料呢,聞言道:“瞧你那小氣樣,中午在你這包場行了吧,好吃好喝的盡管上,這位管導付錢?!?p> “那好啊,一桌四百。”
二十多個人,總共坐了五桌,算起來得兩千了,管胡嚇一跳道:“我們很快就好,很快就好。”
大家都跟著笑,六哥拉過周瑾,道:“周瑾,這管導什么來頭啊,這么摳的?”
周瑾看了看管導那打扮,半舊不新的牛仔褲,上面罩一黑色皮夾克,光溜溜的腦袋上扣一米色編織帽,下巴上幾縷短須,看著就有點寒酸。
于是小聲道:“估計不是摳,是真沒錢?!?p> 六哥旁邊一禿頭,滿臉橫肉,只要一上鏡準保演壞人的哥們,道:“你管他摳不摳的呢,只要戲好,哪怕錢少點都沒關系?!?p> 周瑾一挑大拇指,瞧瞧人家這覺悟。
“這是李立,立哥,以前混別的組的,最近才轉過來跟東哥,這是周瑾,瑾哥?!绷缰乐荑徽J識,給介紹了下。
“瑾哥多關照?!崩盍⒄酒鹕韥?,和周瑾握了下手。
周瑾趕緊道:“你可別叫我哥啊,叫周瑾就行。”
六哥道:“瑾哥之前在一大劇組里演大配呢,剛殺青不久,這又接到電影了,可了不得啦?!?p> 擠眉弄眼的,一副特夸張的樣子。
周瑾也不知道六哥這是奉承,還是擠兌,不過他挺煩這個,于是找個借口,溜走了。
二東子正和管胡商量拍攝時間呢,周瑾借著倒水的機會,湊過去聽了一耳朵。
“拍到臘月肯定不行,一來天太冷,二來我這些兄弟常年在外,就等著過年回趟家呢?!?p> 管胡瞅瞅被周瑾加滿的茶杯,端起來喝了一大口,道:“要不然我盡量把人多的戲,放到前面來拍,拍完了一部分人可以提前走,一部分留下。”
二東子點頭道:“這樣行,那我們重新來談下片酬,低溫補貼,遇著下雪還得另算錢……”
說著拿筆在本子上寫寫記記的,雖然二東子為人糙了點,可是辦事卻很精細。
管胡抽個空,對周瑾笑道:“我看這董先生干群頭真是屈才了,就他這副細致樣兒,給個制片都不虧。”
周瑾沉吟一下,道:“您這么說,是欽定他當制片啦?”
二東子,原名董東強,沒好氣地道:“咱們先小人,后君子,把這些事情都談妥,甭管劇組有多難,咱們都支持到底?!?p> 管胡想了想,道:“成吧。”不管怎么樣,先把你們忽悠到劇組再說。
幾番扯皮之后,總算確定下來,加上周瑾,總共五個大特,露臉有臺詞的那種,其他人能露個臉的算中特,不露臉的算小特。
還有一些工作時間,下雨下雪,加班費之類的,事無巨細,統(tǒng)一列到合同里。
基本都是二東子在寫,管胡剛開始還有點耐心,后來煩不勝煩,隨便看了一眼,“就這樣吧?!?p> 他一個第六代導演,要不是因為劇組窮,要不是因為副導演和制片人都不在身邊,這些事根本不用他來操心。
“那就這樣,有問題單說,沒問題的咱們這就定下來了?!?p> 二東子一錘定音,二十來個人七七八八地喊,“沒問題”、“我信得過東哥”、“東哥說什么就是什么”。
眼看著把事情談完了,管胡松了一口氣,道:“我得提前過去片場,把那邊處理妥當了,再通知你們過來?!?p> “大概什么時候?”
“月底吧?!惫芎称鹨焕鲜降能娪帽嘲?,準備離開。
陸姐可算是把瓜子都嗑完了,在后面道:“我這茶水錢誰結一下?”
管胡裝作沒聽到,跑進雨里,二東子道:“都記賬上,以后我還常來呢?!?p> “東哥,咱不去三條街老地方啦?”有人問。
“去個屁。”
“我知道,肯定是因為東嫂回來了……”
“你知道個屁……”
二東子罵罵咧咧地和一群人走了,留下滿地的瓜子殼和花生殼。
“陳陽,把地掃了?!?p> “周瑾,把桌子收拾了。”
“都麻利兒的啊,咱們馬上就要接客啦?!?p> 陸姐站在柜臺后面,勁勁兒地指揮著兩人干活。
周瑾還挺奇怪呢,難道陸姐的理想就是開一飯店?之前開民宿的時候沒見她這么積極啊。
陸姐拿著賬本把二東子的欠賬寫上去,隨口道:“周瑾,這就準備接新戲啦,不打算再歇一歇?”
“我這不是歇了好幾天了嗎,閑得慌。”
“這回可是去東山省,你去過東山嗎?”
周瑾想了想,道:“以前坐火車倒是路過幾次,沒下去過?!?p> 他是真沒去過東山,對東山的印象,基本都是從東山電視臺來的。
于是下意識地就覺得東山,嗯,土里土氣的,好像城鄉(xiāng)結合部似的,天天都是大煎餅和大饅頭。
周瑾不是地圖炮,沒辦法,東山電視臺給人的印象就是如此。
“那咱們過去了,不會天天吃饅頭配咸菜吧?”陳陽突然道。
陸姐道:“你們可以買點零食帶過去啊,多買點分給劇組里的人,吃人嘴短,他們也會多關照你們。”
這話算是金玉良言了,周瑾在劇組廝混這么久,自己摸索出了一套老干媽社交大法,在吃飯的時候,老干媽幾乎無往而不利。
可是一瓶老干媽,最多能讓別人不討厭你,再想刷好感度就難了。
也許是該買點其他的零食了?
現(xiàn)在周瑾的存款還有兩萬多一點,有戲拍的話,吃住都在劇組,開銷并不大,現(xiàn)在投入一點錢,收買人心,也許是個不錯的選擇。
于是之后幾天,周瑾和陳陽分頭行動,除了給兩人買齊過冬的衣服,還買了一大箱子零食。
陳陽兜里比臉都干凈,這些錢當然是周瑾出。
“瑾哥你放心,等我發(fā)了工資,我一定還你?!标愱栯m然皮了點,但是也知道周瑾給他買衣服都花了不少錢,于是拍著胸脯講義氣。
周瑾懶得理他,“吃你的餃子吧,你那點片酬打個水漂都不見響?!?p> 12月月底,二東子給訂好了前往東山省的火車票,頭天晚上上火車,第二天早上到。
出發(fā)前的晚上,陸姐讓錦衣衛(wèi)后廚煮了一大鍋餃子,分給周瑾和陳陽。
“東西都收拾好了嗎?別拉下什么?!标懡憬o端來兩碟醋,問道。
周瑾道:“都收拾齊了,房間我也給整理了,等我們走后,你就能重新租出去了?!?p> 陸姐坐在一邊,隨口道:“現(xiàn)在是淡季,房間根本租不出去,你們拍完了戲還回來嗎?”
“回啊,不回去哪?!标愱栂±锖魢5爻灾溩?。
周瑾沒說話,他知道陸姐是什么意思。
“那房間我給你們留著,沒事的時候記得打個電話啊。”
“嗯。”周瑾嗯了一聲。
他想了想,覺得自己確實沒別的地方可去。
去找他那個便宜姐姐周琳?算了吧,周瑾到現(xiàn)在都沒有勇氣去面對她,還不如回來面對陸姐呢。
“快,趁熱……”陸姐輕笑,把醋碟子推到周瑾碗邊。
“我以前也看過管胡的電視劇,他是個挺有本事的導演,你們在劇組好好學,給人留個好印象,以后說不定都不愁戲拍?!标懡愣诘?。
“嗯?!敝荑皖^吃餃子。
偶爾看看窗外,外面路燈已經(jīng)亮起,雨絲連綿,滴滴答答的。
南方總是喜歡下雨的,人的情緒也跟著連綿起來。
也許是因為在這里,有了一家自己的小飯店?雖然只有三成的股份,可也因此多了些歸屬感?
周瑾只能這樣認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