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腳下,趕車的下人正坐在馬車上打瞌睡,見了任青一行快步下山回來,他堆笑著點頭起身,去把系在樹上的韁繩解開,驅(qū)使馬車掉頭。
初夏與任青她們一同進(jìn)了馬車后,便一個人坐在那里閉目運功,一言不發(fā)。
任青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四品武者無論放在哪里都擔(dān)得起一聲高手稱呼,在一些小的縣鎮(zhèn)里面,就是連尋常的六品高手都很難找一個出來,一些江湖二流門派的長老掌門也不過堪堪在四品門檻打轉(zhuǎn)而已。
可即便是這樣不可多得的高手,與傳說中返老還童的陸地神仙相比,兩者仍是判若云泥。
這個初夏就是人間四品的高手,可對“陸地神仙”法印大師鄭重送出的功法秘籍卻看都不看一眼,這叫一路上拿著秘籍卻提心吊膽的任青有些想不明白,是初夏身為武者的尊嚴(yán)太過驕傲了,還是別的什么因素?
武道有成的高手在靈覺方面向來都是異于常人的,感受到目光一直在盯著自己,初夏不得不從打坐中回過神來,望著任青冷靜的問:
“什么事?”
“沒事沒事,就覺得夏管事挺好看的!”
任青一副懂事乖巧的樣子拍著馬屁,后者卻并不領(lǐng)情,作為一個正常取向的女人,初夏向來對深雪楠那類人敬而遠(yuǎn)之,甚至還有一定的厭惡。
在青衣樓,任青與惜福的曖昧關(guān)系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嚼舌根的人到處都有,何況是女人聚集地的青樓?
初夏之所以一直沒有把那種厭惡明顯的表達(dá)出來,那是顧及到了深雪楠的面子。
開玩笑,公司的BOSS喜歡磨豆腐,你卻表現(xiàn)的很厭惡磨豆腐,不怕人家排擠你,給你小鞋穿?
初夏輕哼了一聲,沒有回話的打算。
任青笑著湊上來,一副請教的樣子:
“夏管事,你是沒有進(jìn)大殿,沒看到法印大師的驚人功力,那真是,那家伙,一念貫通,立時就返老還童,我想就算是陸地神仙也不過如此了吧!”
“法印是京都出了名的修佛不修力的有道高僧,于武道一竅不通,佛法修為在高,能延年益壽包養(yǎng)自身已經(jīng)很厲害了,影響現(xiàn)實卻不太可能,又何談陸地神仙?”
修佛不修力...于武道一竅.....
任青咽了口唾沫,小心的問道:
“可是在大雄寶殿里頭,他...他...”
“過去正統(tǒng)佛門修意而不修力,號稱一念光明普照十萬世界,盡渡有緣。后來佛教傳入中原,與道教相互有了競爭,這才慢慢演化出了龍象功,大至勢如來真經(jīng)這等武道神功??杉幢闳绱?,武道也只是佛門中的護(hù)法手段,算不上正統(tǒng)。法印和尚修的就是正統(tǒng)的佛門功法,到了高深處念頭光明通達(dá),可以普照自身,先前大殿之中就是如此,跟武功沒有半點關(guān)系。”
初夏的一番講解任青并沒有聽進(jìn)去多少,如今在她腦海中回蕩哀嚎的只有五個字。
“他不會武功,他不會武功!!”
任青從袖中取出那冊泛黃的秘籍,無力的問道:
“那這又算是什么?”
“法印大師觀神自照的參禪功夫京都文明,先前大殿中你也見識到了返老還童的神奇,雖然比不上道家大真人,陸地神仙一流壽逾五百載,卻也能輕松活過兩個甲子的壽數(shù)?!?p> 看著任青一副失魂落魄的頹廢表情,初夏像是想到了什么,看向任青的目光帶了一份戲謔,冰冷的臉上也隱約浮現(xiàn)出一絲笑意:
“你該不會把佛門高僧當(dāng)作了武道仙人?那份觀神法也以為是神功秘籍?先前你在山道上對我躲躲閃閃的,是怕我搶走你的手上的神功?”
任青忽然哈哈大笑,強(qiáng)撐著比哭還難看的笑臉,笑聲之突然,把旁邊的惜福都嚇了一跳,只見她疊聲否認(rèn):
“我不是,我沒有,你別瞎說!”
話說到這里,初夏哪里還看不出任青心中真是所想,她面無表情的幽幽補(bǔ)刀:
“法印處世修禪的手段都是當(dāng)世一流,京中有無數(shù)權(quán)貴和他姣好,你手里的這本觀神自照法,京都里會的人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不分老幼?!?p> 沒有一百.....也有八十....
任青心中好失望,自己對老和尚可是有點撥之恩,給的不是神功秘籍不說,合著還是一門大路貨色?
初夏嘴角隱約帶笑,她閉了眼不再看任青,淡淡道:
“不然你以為,那禪院光靠著賣幾根香就能蓋起來?”
悲憤,羞愧,失望....
種種情緒在轟然在心中爆發(fā)的任青哀鳴一聲,下意識的抱住了自己的腦袋,此時他就像一只鴕鳥一樣,把自己的腦袋埋起來了事。
“阿青你沒事吧?”
惜福上前安慰,任青卻像是找到了安慰對象似的,低著個腦袋就想埋在惜福那并不豐滿的胸前。
“呀,你做什么?。 ?p> 平時私底下也很羞澀的惜福自然受不了這個,何況兩人身前還坐著一個大活人呢!惜福臉色漲紅的推拒著任青的小腦袋,慌亂的看了一眼閉目打坐的初夏,有些羞惱。
兩人的打鬧終于再次驚醒了打坐中的初夏,這個年輕的青衣樓四大管事皺眉冷哼了一聲,眼中終于浮現(xiàn)出一絲厭惡,干脆拂袖來到了馬車外面,并肩和那個趕車的下人坐在了一起,來了個眼不見為凈。
初夏走后,任青心中的負(fù)向情緒才平淡下來許多,他重新安靜下來,抱著惜福軟軟的身子,將臉放在她瘦弱的肩上,只覺臉蛋發(fā)燒發(fā)燙。
可惡,居然整整一天都在自作多情.....
忽然,遠(yuǎn)方隱約響起一聲浩大卻細(xì)微的交擊聲。
浩大是因為聲音本質(zhì)中蘊含的意境,細(xì)微是因為聲響傳入耳中時,已經(jīng)為不可聞。
“丫頭,剛才什么聲音?”
不知為何,聽到這陣細(xì)微聲響的任青心頭悸動,冥冥中的第六感似乎有什么事情要發(fā)生一樣。
“咚.....”
這次聲響比之前清晰了許多,依稀能聽出來好像是禪院的鐘聲。
惜福聞言側(cè)耳靜聽,片刻后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什么都沒聽到。
任青立刻拉開了車簾,她看著小香山上連巨大的山門招牌都已經(jīng)模糊不清的禪院,心中有些不確定。因為這么遠(yuǎn)的距離,禪院的鐘聲想要傳過來有些不太可能。
“我好像聽到了禪院的鐘聲?!?p> 任青話音剛落,耳邊鐘聲再次轟然炸響!
“咚??!”
眼中惜福的嘴唇上下張合,卻沒有絲毫聲音發(fā)出來。
任青伸手拼命的捂住了耳朵,天地之間再無其他聲響,只有這震耳欲聾的鐘聲轟然在耳邊炸裂!
她痛苦的從座位上跌落下來到了馬車地板上,鐘聲鼎沸,仿佛不在作用于身體耳朵,而是直接在她的靈魂深處轟鳴巨響。
鐘聲最激烈時,任青抱頭仰天,最大程度的張開了嘴,想要嘶吼慘叫,可張開的嘴巴里卻不發(fā)出半點聲響。
“阿青你怎么了?”
惜福被嚇的六神無主,哪里還會去分辨什么鐘不鐘聲的,慌忙的上前把任青壓在自己胸口。
嘶吼無聲的任青,脖子下條條青筋突綻暴起,惜福隱約見到有一條游蛇般的突起在附近游曳,忽然,一聲蟲蛇似的怪異嘶吼轟然穿過了任青的喉舌!
青蛇蠱!
這聲怪異嘶吼過后,任青腦海中首先想到的是這個,幾乎炸裂的耳膜,心臟,終于開始緩緩正常。
他看著眼含淚花的惜福,低聲喘息著:“
不要....不要聲張,我沒事...”
雖然身心俱疲,可心靈深處卻前所未有的通明透澈,佛門光明正大,鐘聲浩蕩清正,可鎮(zhèn)壓當(dāng)世四魔邪祟。
而蛇蠱陰邪詭異,中者受人擺布,分明就是邪魔的一種,鐘聲之所以在任青身上會有這么大的反應(yīng),應(yīng)當(dāng)是蛇蠱被鎮(zhèn)壓之故!
任青在惜福的幫助下擦干凈了額頭冷汗,重新在座位上坐好。
她翻出那卷老僧贈送的小冊子,他知道,有關(guān)于鐘聲和蛇蠱之間的問題答案,應(yīng)該就在這冊秘籍里。
天地間蟲蛇鳥獸與人的耳膜頻率不同,所以動物天生對地震之類的自然災(zāi)害敏銳先知,而人就不一樣了,在惜福耳中微不可聞的佛門鐘聲,落到身藏蛇蠱的任青耳中卻是洪呂大鐘一般的震撼靈魂,正是因為這個道理。
路途顛簸,加上光線并不好,馬車并不是什么好的看書地方,可任青的心情已經(jīng)等不及了,掀開一處車簾就認(rèn)真的翻看起來。
這觀神自照法乃是上古佛教秘傳,佛教起源于西方,立教之初并沒有什么武道功法,觀神法更像是道家高人修煉元神,錘煉道心的一種手段。
修行到至高處有明心見性,花開見佛的境界,本身并沒有什么攻伐手段??墒欠痖T后來創(chuàng)立的種種神功,如龍象功,如來真經(jīng)卻都是以此為基礎(chǔ)的。
或許....這也能成為日后自己神功的基礎(chǔ)。
目光閃動,任青合上了書冊,心中振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