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袖也是迎來送往的行家里手,風(fēng)塵之中也練的一雙好眼力,見到任青有回絕之意,頓時心中原本升起的一絲微小希望熄滅。
周圍人群被那些閑漢渾話撥撩起的哄笑聲,她生平素來都是笑臉迎人的那張臉漲紅著,第一次對著這么多人橫眉怒罵,只是街上圍觀的行人太多,聲音太過嘈雜,紅袖極力高喊呵斥,好像自己的罵聲可以組成一道組織那些人哄笑的高墻,同時她內(nèi)心之中也有著惶惶不安的羞愧,幾乎是下意識狼狽的伸手想要遮一遮孩子的耳朵。
“夠了!”
初夏吐氣一聲冷斥,瞬息之間便遮住了人群的嘈雜聲。
她眉眼寒霜的掃了那幫帶頭起哄的混混一眼,后者惴惴不安的不敢對視,只是賠笑示弱。
任青成名已來不是沒有遇到過麻煩,身居不俗武學(xué)修為的初夏,早在他成名之初就用一雙芊芊玉手在這京中打出了赫赫聲威,一般的流氓混混誰敢在她面前放肆?
初夏掂了掂手中的荷包,走到那個抱著孩子,嘴里仍在含糊叫罵著什么的女人身前,將那荷包遞了過去。
紅袖看到荷包后神色一愣,也不嘟囔了,嘴唇蠕動了片刻,終于還是做了決定似的,艱難的伸手去接。
可手剛到中途,紅袖卻整個人猛地?fù)溥^去,用力的抱住了初夏的雙腿,帶著絕望的哭腔繼續(xù)請求府上能夠收下孩子。
憑著紅袖還算年輕的身子,總是不會讓孩子餓死的。
可是一個京城里無依無靠的暗娼,沒有門路前景,以后孩子長大了難道也要像自己一個,爛泥似的度過一生?
初夏秀眉微皺,氣機(jī)在體內(nèi)猛然激蕩,沒看見有什么動作,奮力抱住她的紅袖如遭雷擊一般的仰頭向后倒去。
“不知好歹!”
初夏震開紅袖后將荷包收了起來,轉(zhuǎn)身便步入了馬車。
鞭聲響起,馬車帶著一陣輕微煙塵緩緩遠(yuǎn)去,留下街上那一對抱頭痛哭的母子。
馬車中,任青與初夏無言對坐,后者上車后便是感覺到任青心情不佳,帶著幾分不屑的笑道:
“怎么?于心不忍?似那等人家城外沒有一千也有八百,都是活不下去的苦命人。二爺散盡家財?shù)故悄芫葞讉€,不如試試?”
“那倒不至于,只是想起了些別的事情,有點(diǎn)入神。”
此情此景,叫她想起了昔年在南關(guān)城時那段不為人知的幼年經(jīng)歷,一時有些感觸出神。
任青閉目,斷除心中雜念,開始在腦海中回想這次演出的細(xì)節(jié)流程,事無巨細(xì)的都在腦海中過了一遍。
剛剛過了扇臉南關(guān)世子的事件,如今她正是聲名鵲起的時候,多少雙眼睛都在盯著自己,可萬萬不能自己砸了自己的招牌。
馬車之中安靜無聲,與車外街上叫賣行商的熱鬧截然是兩個世界。
任青的戲園子剛搭好的時候就有人問過他為什么要起個梨園的名字,任青含糊過幾次,只說當(dāng)初是在一片梨園里悟道的。
后來為了能更貼切這個名字,他還花了大價錢移植不少梨樹,請了有經(jīng)驗(yàn)的老花匠侍弄,只是能活多少就不知道了。
梨園搭成以來曾擴(kuò)建過兩次,如今正商量著第三次擴(kuò)建。
任青府上的一名老管家這幾日正在和周邊的幾個商家講價錢,之所以擴(kuò)建的原因自然是生意太過火爆,而且不少人都聽上了癮,對梨園二爺那金聲玉振的唱腔故事念念不忘,回頭的老顧客不少,跟風(fēng)漸漸也迷上的客人也不少,慢慢就演變成了一座難求,使得梨園再三擴(kuò)建。
因?yàn)橛绊懢薮?,城中也還有不少人模仿者戲劇的模式,可以來他們沒有任青那個世界的千百年積累演變,而來故事人物也遠(yuǎn)遠(yuǎn)演不出來那種節(jié)目效果,到頭來不過是東施效顰的笑話罷了。
梨園內(nèi)一曲落下帷幕,滿堂的叫好聲幾乎要將房頂都掀了去,諸多看客們?nèi)杂X不滿足,場中不少人都叫嚷著再來一個,這話立刻得到了不少回應(yīng),要知道梨園的席位在京城如今可是一票難求,能將那票錢不放在心上商人巨富畢竟還是少數(shù)的,倘若二爺能返場再演一場,那么也是很回票價的事情。
因?yàn)橛^眾反應(yīng)比較熱烈,剛剛脫了繁重戲服的任青不得不再穿上,他在后臺稍稍落了下身上的汗,補(bǔ)了補(bǔ)妝就再次滄啷啷的上臺演出去了。
任青在外頭端架子那別人還能說一聲清貴,可要是在臺上他要還端著那就未免有些過了。
又是一出文武并重的熱鬧,任青做為一連兩場戲的主角,連打帶唱的早已疲憊不堪,盡管他極力壓抑,可不斷起伏的胸膛仍舊向觀眾說明了他此刻的疲倦。
這出戲叫做千里走單騎,演的是紅臉關(guān)二哥義氣千秋的佳話故事,臺下觀眾被戲里的人物吸引,也被任青那金聲玉振的唱腔吸引,過五關(guān)斬六將,一次又一次揮動的青龍偃月將臺下觀眾的熱血,一同隨著那昂揚(yáng)的唱腔,被帶動的漸漸沸騰。
“二爺這場戲可真是累,也真絕!”
臺下的老看客盯著那臺上翻騰舞動的刀光,在人群之中乍收乍放,宛如云龍?zhí)阶ρ讣察`動,不禁發(fā)出如此感嘆:
“如果只看臺上,有誰能想到這舞刀的二爺竟然是位窈窕女子?外頭都說二爺為人高傲清貴,目中無人,對那些巨商富賈都不假辭色,可我在梨園的這半月,卻從未見過二爺拒絕過觀眾要求的?!?p> 同來的好友聞言笑了笑,眼睛一刻也不離開臺上:
“據(jù)說二爺私底下曾說過一句話,演員上了臺,觀眾就是天。這也是為什么二姑娘成名在青衣樓,但卻從未有人將她與那些妓子相比的原因。據(jù)說還有不少京城里的士子都很是追捧。”
“一本《石頭記》何止讓士子們追捧?就連深閨里的小姐都對二爺這個人心向往之,我家的那個小祖宗整天嚷嚷著要來梨園瞧瞧二爺生的是何等模樣....”
最后一聲收尾,臺下掌聲雷動,將兩人的談話迅速淹沒。
到了曲終人散的時刻,臺下看客們?nèi)齼蓛勺靼殚_始離開,也有新來的觀眾執(zhí)意留下想任青赴宴一見的,不過這類人都被擋在了門外,被下人管家婉言謝絕。
任青在京城中的名頭大多是被青衣樓有意無意的捧出來的,是以京中的權(quán)貴多少還是對此有所顧忌,加上任青回絕宴請方面簡直就是冷酷無情,更加讓人猜測她是否另有所持。
那些個被拒絕的富家子弟對那個溫文有禮的下人們也不敢發(fā)太大的脾氣,最多是說幾句酸溜溜的話,權(quán)當(dāng)是發(fā)泄不滿了。下人們并無任何著惱的樣子,一如既往的笑著送走。
吃的是江湖飯,哪有順風(fēng)順?biāo)??天王老子,金殿天子也不見得天天順氣了,何況他們這些斗升小民。
擋住了前面的齷齷齪齪,任青卸下了一身的紅妝,只著了一件白色的長袖里衣在用手試著水溫。
臺下的一出獨(dú)角戲,演,唱,打,基本都靠任青一個角兒撐起來,文戲武戲也不輕,一場戲下來參商早就被厚厚的戲服捂得濕透了。
他門下弟子如今學(xué)藝不似她開掛這般進(jìn)境飛快,一直以來她物色弟子傳人也是因?yàn)閷蚯木粗睾椭?jǐn)慎,任青對弟子上臺的關(guān)卡把的極為嚴(yán)苛,等于整個戲臺班子基本都在靠他一個人,每日里辛苦的也不是一點(diǎn)半點(diǎn)。
至于綴煙晚,雖然同樣具有不俗的戲曲功力,可人家只是偶爾的客串,做為青衣樓深雪楠的情人,天天出來拋頭露面那是不可能的。
靠在浴桶中的任青長發(fā)直垂水中,三千青絲如一道華麗的長瀑,緊貼著刀削似的柔弱玉肩,臉色被熱氣蒸騰起一大片紅暈。
在樓中洗藥浴的時候,任青就對水產(chǎn)生了某種心理恐懼,因此每次他泡澡看似放松,其實(shí)神經(jīng)卻已經(jīng)繃緊了,六感在不知覺中提升了許多倍,以至門外侍女悄聲走到門外,還沒來得及抬手敲門,任青的問話就傳了出來。
“什么事?”
侍女對此情景早已經(jīng)是見怪不怪了,只是恭敬的回復(fù)有邀宴的帖子從外面遞進(jìn)來,下人們不敢定奪,想請問下自己的意思。
通常來說那些小門小戶的請?zhí)遣粫趧邮膛@樣來回傳遞的,只有那些真正的顯貴人物才會如此,畢竟身在紅塵里,總有些繞不過去的彎彎繞繞,總有些帖子是不好拒絕,這才透過下人的手遞到任青的面前。
大門打開,升騰繚繞的熱氣在任青身后,將她清麗如仙的姣好面容襯托的仿佛仙人也似。
長發(fā)浸濕披散,無形中更添某種莫名的風(fēng)情,盡管任青已經(jīng)有意的讓自己的臉看起來更具威嚴(yán)一點(diǎn)的板了起來,可門口的侍女仍舊忍不住眼底那絲驚艷之色。
“是他?!?p> 任青思考著將請?zhí)蘸茫瑒幼骶徛暮孟裨诳紤]其他什么重要問題,半晌才道:
“今晚我去赴宴,叫府上不用等我,留門就好?!?
清誠
球收藏,嚶嚶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