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只見過勞仁關一次的司徒虎不同,曾經同行過那么長一段路,即便已有數月不見,即便此時的他已蓬頭垢面、瘋癲似野人,王伊寧仍可在看到他的面貌,感受到他的氣息后,一眼將他認出來:
“達哥!你——”
見到此時的達哥,王伊寧是驚疑不已、神情間焦急無比,“你怎么…怎么變成了這番模樣?”
然而,‘野人’勞仁關已聽不懂他的言語,認不出他來了。
“哧…”
勞仁關咧開沾滿血跡的大嘴,露出的那綠到發(fā)黑的利齒與嫩齦間,在不斷淌下毒液、血液與唾液的混雜物,與王伊寧相隔一丈而站,神態(tài)警惕,擺出著防備的姿勢。
“看樣子,是已聽不懂人言了…”
王伊寧心想道,“之前有聽他們講過,大內侍衛(wèi)仍有三十余人幸存,只是皆已被毒瘋,看來,達哥或許正是出走那時…莽撞回了鴆毒林,便遭了這樣的罪??蓯海∵@個李蒼榮…得知我們要闖林,見面第一招就要如此毒辣嗎?”
看著眼前的達哥,王伊寧心中是萬般的遲疑與猶豫,始終下不了手。
盡管他知道達哥皮糙肉厚,經得起打…
可是,要讓他對著昔日的同伴出手,這樣的事,他如何做得出來?
更何況,現在的達哥是何情況、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尚且未知…真的是被毒瘋嗎?那么是什么毒,能否使用五毒邪功解決呢?
倘若不能,那是否該使出‘蛇功·劇毒式’,這樣做又能否解決?
即便要使出來,自己又能否控制得住,不要再次意外施展‘吞象式’,而致重蹈上次‘幫助’焦宮主的覆轍,將達哥的功力給吸走?
也許不要貿然嘗試為達哥解毒,先將他打暈,而后了解清楚狀況再做打算、才是眼前的上策,可是…
達哥在右額太陽穴中他一槍…竟還能安然無恙?
難道是成了野人、不懼疼痛的緣故嗎?
那他該使多大的力氣,出多少成功力,才能合適的將達哥放倒,而不致傷到他呢?
“達哥,我…”
王伊寧深思了許久,最終,還是轉動了手中長槍,換成了用槍桿尾端、帶圓鐏的一頭對準達哥。
“為了你,為了我們能救出呂大哥?!?p> 王伊寧開口道,“請原諒伊寧小弟,還是不得不對你出手了!”
只可惜,勞仁關沒能聽懂他的話語。
此時,跪在一旁的司徒虎、聽力也已逐漸模糊,從眼前的野人被一槍掃開起,他便再沒能聽到任何一絲聲響。勞仁關‘五毒大力拳’殘留在他體內的劇毒,此刻正與他的自恢復能力在進行著‘搏斗’,這使他恢復得極為緩慢。
但在剛才,在終于等到王小兄弟趕來時的那一刻,他便已微微一笑的閉上了眼,完全放心的將此事交給了他。
而接下來,便是王伊寧與野人勞仁關之間的戰(zhàn)斗了!
一個喪亂心智的野人,自然不會明白對方這簡單的‘槍頭換槍尾’的動作、及寥寥幾句話語間,所表達之意思。
他只能看出,對手是主動放棄了優(yōu)勢的一端,用劣勢一端來對付他。
對他而言,這自然是個好機會!
“哧!”
于是,便見勞仁關咧嘴嗤笑一聲后,在雙拳凝聚出了劇毒,使出了他剛才用以對付司徒虎的‘五毒大力拳’、沖向眼前這個新來的家伙去——
而王伊寧這邊,雖知自己能不受任何毒性影響,但相比于此,王伊寧是更清楚達哥的力氣的,再加上他如今變成個野人,拳威怕是只有更猛…除此外,于副總管的這桿黑槍,經焦宮主的灼燒后、已是一片漆黑,此時也是絕對經不住達哥一拳的。
是故,他的選擇便與司徒總管一致:
不打算正面擋住,而是在他周圍閃轉騰挪,能躲則躲,以躲避毒拳、伺機攻擊要害為優(yōu)先,并盡量將他擊暈或是制服。
“哼…達哥?!?p> 一邊閃躲著,王伊寧一邊心想道,“就讓伊寧小弟看看,三個月不見,你的武功長進了多少吧!——”
隨即,就在這毒沼岸邊,這位高八尺三、會使‘五毒大力拳’的野人勞仁關,就與這個體型更小了一號、但依然十分健壯的,手持七尺長槍的少年王伊寧,開始了新一輪的對招!
……
令野人勞仁關很快又惱怒起來了的是,這次這個家伙的身法與動作,竟比剛才那個能自行恢復的、被他打敗了的家伙,要快上許多!
即便在如此狹窄,周圍盡是花草樹木、甚至還有毒沼的地形內,他都根本碰不到對方!
更可氣的是,對手還有一桿長兵器,自己都碰不到他,他反能打過來:
盡管王伊寧使的是帶圓鐏的槍尾一頭,威力與距離皆不及槍尖,但那畢竟仍是個金屬錐狀物,再加上王伊寧從小到大對槍法的專精練習,使得他在每次刺到達哥身上時,總能打得那勞仁關、感受到比司徒總管的各式拳頭更甚許多的疼痛!
被兜了許多圈、刺了無數下之后,勞仁關再次露出了目眥欲裂的暴怒表情…
這一次,他仰仗的毒拳、竟毫無用武之地!
“嚎!”
在不知第幾十次被圓鐏刺疼后,勞仁關終于怒嚎一聲,停下了步子來,不再出拳追擊對方。
而王伊寧眼看達哥停手,自己也在拉開一丈距離后、提槍站穩(wěn),保持對立。
“哧…”
瞪著一丈外的對手,勞仁關嘴角咧開上揚、又是一小灘唾液淌下。
隨即,便見他抬起右腳,伸手上去、拉住腳踝處的一條刺藤,輕輕一扯,隨后便聞啪啪啪數聲,纏在他右腳踝到腳掌底的所有刺藤、便全部斷裂了開來,嘩嘩落下,露出了他光禿、烏黑且骯臟的右腳。
“達哥這…”
王伊寧看得是疑惑不已,“算是…穿在腳上的‘指虎’么?呵呵,果然是達哥,我沒認錯?!?p> 在他心想著之際,勞仁關也以相同方式,撕掉了纏在左腳的刺藤。
在兩腳皆解除了青藤的保護與限制后,勞仁關只覺得步子是變輕了許多,登時,便見他開始在原地連連輕跳起來,似是在活絡腿部、給他的兩腿進行著‘熱身’。
王伊寧看得出來,即便成了野人,達哥那苦練多年的作戰(zhàn)本能還是在的。
因為這些刺藤,達哥的移動被大大妨礙,而導致被他來回兜轉、還反復用槍鐏刺中,而且,達哥那兩只大拳頭無論再是大力、再是有毒,面對著長度與距離皆遠超的長槍,是幾乎沒有發(fā)揮空間的。
所以,也必須轉換作戰(zhàn)策略。
“以前…還沒有同達哥你交手過呢。”
王伊寧咧嘴輕笑道,“聽說我住在皇宮的那一個多月,達哥打遍整個京城酒館的擂臺,贏了不少銀兩呢。這樣做…雖能為你空出兩腿繼續(xù)進攻,但是…”
“對我而言,還是沒有任何影響的!”
這回,趁達哥仍在跳躍‘熱腿’之際,王伊寧便先一步沖上前去、發(fā)動了主攻,與司徒總管的思路一樣,王伊寧的進攻仍選擇的是對準脆弱部位出手,這次,他是微微俯身,即將刺出的圓鐏,對準的是達哥的小腹、丹田位置——
嗖!
野人勞仁關反應及時、抬起右腿便是一記掃擺,這一道‘大力掃擺’果真是力道恐怖到夸張,宛如一陣狂風瞬間襲過、吹得周圍的花草樹木都搖晃起來…
然而,王伊寧早已預判到了這一著!
遂是,只見他在才見達哥腿根抬起的瞬間、便已直接一道戰(zhàn)術性的后仰,接一個滑鏟、便突進到了達哥毫無防備的右后方:而后迅速起身,抬桿上刺,直接刺在了達哥的右腋窩處——
“嗷!”
這一道十分迅速且突然的襲擊、令勞仁關完全沒來得及反應,在流淌于血性中的暴怒的驅使下,勞仁關直接右臂后掃、欲要趁此砸到對手,然而,正因腋窩被擊中,這導致了他的全身、尤其是右臂,是在此一瞬之間忽然麻痹,變得失力且遲緩了許多…
啪!
這一掃,不僅是根本掃不到王伊寧、讓他都不必閃躲,甚至還反被王伊寧迅速突上的左手給擒住了:
“抱歉了,達哥,伊寧必須如此!”
王伊寧厲喝罷,遂當即在擒住達哥右腕的左手五指發(fā)動了‘五毒邪功’,此刻,只見他左掌開始發(fā)生了與勞仁關一樣的變化:膚肉開始泛作紫黑色,青筋凸起,毒霧漫出,但與勞仁關集中毒功到拳面上不同的是,他是將之集中到指尖,而后,便見他那一排鋒利的指甲、也開始詭異的生長出來…
噗嗤!
縱使達哥再是皮糙肉厚,也擋不住這一下,在他的右腕被王伊寧五指指甲刺入后,劇毒開始注入其中…
之所以不幫達哥解毒,是為防止自己誤施‘吞象式’吸走達哥功力。
于是,盡管知道達哥也練有五毒邪功,且體內毒功之濃郁不輸自己、這樣做也許得耗費許多功力…但他也豁出去了,因為這是他目前,唯一能想得出來的、或許能弄暈達哥的辦法了!
然而,勞仁關可不會任由宰割!
盡管右臂被制住,但他的另外三肢仍是自由的,在那一瞬之間的麻痹感消去、全身的力氣迅速回來后,他也趁這個姿勢,直接轉過身來,換成了與對手直接面對面——
“嗷!”
就在這時,他便怒嚎一聲,抬起毒功彌漫的左拳、當面砸下!
“不好!”
左手尚在施展毒功,這一下使得王伊寧沒能反應過來,本能的抬起了長槍要抵擋,直到槍已抬起、護在身前的那一瞬間,他才意識到,這一招錯了…
然而,為時已晚!
砰!砰!
不出意外地,于副總管的遺物、這桿被燒得漆黑的七尺長槍,就這樣在勞仁關的‘五毒大力拳’之下,被一拳砸斷成了兩截!余下的拳勢、劇毒以及一些碎鐵塊,則盡數打入了王伊寧的右胸膛上,將他的盔甲與衣物一同打碎,并在他露出的胸肌上,留下了個紫黑色、深凹下去的拳印…
“不…于副總管…不!”
登時,手中只剩半截槍尾的王伊寧只有驚愕萬分,然而,達哥的下一記進攻又已趁此時襲了過來…
“嗷!”
只見此刻,趁王伊寧錯愕之際,勞仁關抬出左腳、對準了那個拳印位置,再直接是補上了一記‘大力踹’過去——
轟!
腦海中仍滿是于副總管身影的王伊寧,這時根本沒能反應,直接一腳便被達哥踹開、倒飛開數丈之遠而去,飛過了還跪在地上的司徒虎,轟地一聲砸進一株大樟樹的樹干內,陷入尺余之深!
木屑炸開,煙塵彌漫。
踹開對手后,勞仁關當即扭了扭適才被刺痛的右手,看了看腕部的指刺印痕。
只可惜在這樣短的時間內,面對同樣修煉五毒邪功的對手,王伊寧并未能注入多少毒,對勞仁關而言,可謂是不痛不癢。
“哧…”
勞仁關再度咧嘴嗤笑,隨即邁上前兩步,拾起了地上、那剛被自己打斷的半截槍桿,拿在手中,流露著好奇的眼神、上下打量了起來。
看完后,他便將半截槍拿在手中,走向了數丈外的王伊寧去。
在路過司徒虎身邊時,勞仁關注意到他身上的大窟窿內、劇毒還在不斷腐蝕著,他卻還有氣息,心肺仍在不停跳動,不禁是有些慍怒。遂順便小踹了一腳,啪地一聲,將跪著的司徒虎直接踹倒在地。
最后,他來到大樟樹邊、王伊寧的面前。
“咳咳…咳…”
劇毒未能傷到王伊寧,而是達哥‘大力拳’的拳威,震得是他開始呼吸不順,“達哥…你…你不能這樣,這是…于…副總管…的…”
這時,勞仁關卻注意到了不同的東西:
就在他眼前,這個被他踹飛的‘腳下敗將’的身上,那甲衣盡破而露出來了的右胸膛上,竟然在‘喀喀喀’的生長著一道道蛇皮的鱗片,似是肉底下翻生上來,替換、翻新掉舊皮一般,十分詭異!
這個野人吃過蛇,一眼就能認出那是蛇鱗…
可是,人怎會長出蛇鱗?
再回頭看看那個被開了個窟窿還不死的家伙,勞仁關一時疑惑了起來,他今天碰到的這兩人,竟與他以前殺過的、吃過的人都完全不同,都十分耐打不說,一個身上竟還能長蛇鱗,可說是怪異的很。
不過,他是懶得去想這些了。
“哧!”
只見勞仁關咧嘴怒嗤一聲后,當即抬手舉起半截槍,對準王伊寧的心口,直接便扎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