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不久,京城某處。
一處陰暗干燥的室內(nèi)空間里,僅有四周墻壁上、光亮微弱的火把在提供照明,不斷發(fā)出著噼啪的燃響聲。
這座密室極為狹窄,除了正中央有一樽七尺長寬、三尺余高的石制大箱外,便再無它物。
轟!
正在此時,便聽得密室正北的石門發(fā)出了道巨響,接著,在連續(xù)的巨響聲中,石門緩緩向右移了開來…
瞬間,門外的光亮照進室內(nèi),將整間石室都照得通明無比。
石門邊,太子黑翳瑯正一手搭在門上,適才石門便是由他所開。而在他身后的,便正是當朝國師以及兩位太子近侍——王伊寧、韓梅與鐘弘。
“皇城…有許多個寶庫。”
黑翳瑯注視著不遠處的石箱說道,“其中用于在‘太子金榜’收榜后、存放收上來的八龍杰兵器的,便是這個。原因無它,首先,這里距父皇的寢殿最近,就在花園里,比御廁還近。其次,去年臘月初三,我大哥和三哥遇刺身亡…也正是在此地?!?p> “所以,本王便直接帶你們來此了?!?p> 黑翳瑯轉(zhuǎn)回頭去、看向三人說道,“當然,若你們還想視察其它寶庫,自然也都可以。只是本王覺得…沒什么必要了?!?p> “…嗯?!?p> 王伊寧神情凝重的應道,“沒有什么機關(guān)吧?”
“沒有,不需要?!?p> 黑翳瑯搖搖頭道,“能進到此地的,早已絕非所謂‘機關(guān)’可以奈何之輩了?!?p> “呵,也是。”
王伊寧輕嗤了聲應罷,便邁步向石箱走了過去。
“這兒的擺設還真是簡陋…”
韓梅與鐘弘則是一邊環(huán)顧著室內(nèi)情況、一邊也向前跟上了伊寧的步伐,而黑翳瑯則是尾隨在三人身后。
很快,四人便來到了石箱前。
見到石箱沒有上鎖,王伊寧遂毫無一絲猶豫的伸手上前,按到了石箱蓋上,而后只稍一用力…
轟——
整個石箱蓋便向后滑了開去,在一道巨響聲中落到了地面。
開蓋后,石箱中的全部事物便完全暴露在了四人眼前,箱中之物,四人皆看得是一清二楚:
靈神尺,南麟劍,塢柳劍,僅三把八龍杰兵器而已。
“這些…”
見沒有鶯歌笛與飛光劍,韓梅與鐘弘的臉上頓時是一陣失落。
而在其余三人見到三把兵器的第一刻,黑翳瑯便轉(zhuǎn)臉看向了身旁的伊寧。然王伊寧卻緊盯著箱內(nèi),并未回顧太子殿下。
抬手撫頷,王伊寧在仔細推理著一切…
“靈神尺,伊寧你知道,就不必說了?!?p> 此時的黑翳瑯主動開口道,“塢柳劍…本該在萬佛宗,但如今出現(xiàn)在此,或許可以明白…是大哥或三哥的其中一個,派人或親自到萬佛宗中‘取’到了。至于這南麟劍…”
“南麟劍有兩把,這我們都知道了?!?p> 王伊寧應道,“至于箱中的這一把,究竟是何前輩的…還是焦宮主的,這就不好說了。而何前輩六年前已死,呂前輩與呂大哥又失蹤,如今還能辨認出來的…恐怕只有焦宮主了?!?p> “可是一個月前,晁總兵說焦宮主一切安好。”
韓梅看向王伊寧道,“如果焦宮主被大皇子或三皇子‘拜訪’過,應該會囑咐晁總兵告訴我們吧?”
“…對?!?p> 王伊寧點頭道,“若如此,那這把南麟劍…就是何前輩的那把了?!?p> “如是何婉霄的南麟劍的話…”
黑翳瑯轉(zhuǎn)看向箱中、盤起手說道,“那么…本該在呂千鈞手上的劍,出現(xiàn)在了此處,也就說明,呂千鈞…可能已經(jīng)遇害了?!?p> 聽到這,韓梅與鐘弘不禁心頭一緊,一陣哀傷涌上心頭。
王伊寧則是神情平靜,并在此時,終于緩緩轉(zhuǎn)過了頭去,而黑翳瑯也再度看向他來,二人互相望著對方,目光對視在了一起——
久久…未有任何言語。
盡管韓梅與鐘弘都緊盯著箱中的兵器,絲毫沒有察覺到一旁的不對勁,但在黑翳瑯與王伊寧之間,氣氛卻是幾乎凝滯住了。
過許久,二人才先后轉(zhuǎn)過臉去,繼續(xù)看向了箱內(nèi)。
“若呂前輩遇害了,照理說,應該四把八龍杰兵器都被取走了才對?!?p> 王伊寧繼續(xù)道,“可如今,卻只見到南麟劍,另外的青蓮劍、三途鼓與上河劍都不在此處,這…又究竟是何故呢?”
“這就要提到呂白了?!?p> 黑翳瑯補充道,“大哥和三哥遇刺后,仵作驗尸,發(fā)現(xiàn)二人在死時皆處于被點穴狀態(tài)。而致命處,皆是他們位于心口的一道劍刺傷,傷口的大小,則與青蓮劍的寬度完全吻合?!?p> “若大哥和三哥帶來了呂千鈞的四把兵器的話,呂白就有完整的動機…殺害他們二人了?!?p> “所以…本王有理由懷疑,當晚是呂白…殺了大哥和三哥。”
黑翳瑯嚴肅道,“據(jù)此,我們或許也可將‘呂氏父子失蹤案’…或者現(xiàn)在該叫‘呂白失蹤案’,與‘皇子遇刺案’合二為一了?!?p> 韓梅與鐘弘聽罷,皆神情凝重不已。
“…阿梅,鐘大哥。”
王伊寧轉(zhuǎn)頭看向二人,“你們先走吧,對了,聽說鍥伯他們準備出發(fā)回去了,可以代我去送送他們嗎?”
鐘弘聞罷,只是點了點頭。
而韓梅卻是看著伊寧兄的眼睛、聽罷他這一番話與反應,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遂也點了點頭。
接著,二人便轉(zhuǎn)回身,在黑翳瑯與王伊寧的注視下離開了石室。
隨后,石室中只剩下了此二人。
……
轟!
巨響聲傳出,密室石門被從里邊關(guān)上了。
王伊寧站在門邊、轉(zhuǎn)回身去,黑翳瑯則在石箱邊背手而立,神情平靜。
“太子殿下,請恕臣直言冒犯了?!?p> 王伊寧直視著黑翳瑯、開門見山的嚴肅說道,“太子殿下剛才的話里,已經(jīng)破綻百出?!?p> “…何以見得?”
黑翳瑯神態(tài)鎮(zhèn)定的答道,“本王…愿聞其詳?!?p> “呂大哥的本事,對付大皇子還好說?!?p> 王伊寧解釋道,“可三皇子武功高強,就憑呂大哥,如何能敵得過他?或者說,怎可能點得了他的穴?呵,更別說還‘一劍殺他’了!”
“伊寧,你也知道,呂白的聰敏…可說也是不遜于你吧?!?p> 黑翳瑯抬手撫須、平靜的應道,“對于闖進皇城、行刺皇子這樣的大事,他能單槍匹馬…獨自去做嗎?所以很明顯,當然是有人配合,將大皇子與三皇子捆好、點好穴了,讓他殺掉報仇吧?”
“報仇?報什么仇?”
王伊寧蹙眉道,“呂大哥與他們兩個間,能有什么仇?再說,誰能配合他,誰又愿意配合他?”
“如果四件兵器是大哥與三哥交上的,那當然就是殺父之仇了。”
黑翳瑯答道,“至于是誰配合,在如此暫無線索之際,自然…也就有待調(diào)查了?!?p> “不不不,太子殿下…”
王伊寧盤起了手來道,“如果呂前輩的四件兵器是大皇子與三皇子取到并交上的,那么具有最大的作案動機與嫌疑的,就不是別人,而正是太子殿下你了!——”
“伊寧,你說什么?”
黑翳瑯登時神情大怒、抬手指向王伊寧喝道,“你可知…你在說什么?你膽敢再說一次?!”
“稟太子殿下,臣只是據(jù)實論事!”
王伊寧昂首作揖應道,“太子殿下剛才已自己說過,塢柳劍可能是他二人交上的,本來在呂前輩手上的四件兵器也可能是他二人交上的,若真是如此,那他二人便交了五件八龍杰兵器!不論如何分配,都比只交上一把靈神尺的‘五王爺’您要多得多!”
“若是如此,那么根據(jù)金榜規(guī)則,太子之位就會落到他們兩個當中,而與五王爺失之交臂了!”
“而此時的五王爺,又已算到了呂大哥會沖動,跟隨來京…”
“那么利用呂大哥除掉兩位兄長,助他報父仇、留我等一個人情,再順帶奪回本將要到手的江山,不就順理成章了嗎?畢竟放眼整個天下,除了同樣是親生皇子的,又有誰還能在這個‘比御廁還近’的地方,殺掉兩個當今皇子,還能輕松脫身呢?”
王伊寧振振有詞道,“更何況‘殺兄’之事,五王爺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王伊寧,你!”
黑翳瑯指著王伊寧,一時間怒上心頭,不知該如何回答是好。眼前這個少年,說的每一句似乎都是那樣合理,令他無法反駁…
他們二人從認識到今日,從未爆發(fā)過如此程度的爭執(zhí)!
“實際上,太子殿下?!?p> 王伊寧攤開手來、換了一套說辭繼續(xù)道,“據(jù)臣所知,真相…很可能又是另一個版本的。畢竟,若是在收榜前的最后一個月,眼見排位低了便動手直接殺掉的話,這樣的作風…既不像你們黑翳氏,更不太可能…是皇上他老人家所能容忍的?!?p> “所以…臣其實更相信這個版本?!?p> 王伊寧一手叉到腰上道,“就看太子殿下…是否愿意承認了?!?p> “…你說。”
黑翳瑯放下手來,盡量舒緩呼吸、逐漸平復著心緒。
“那就是,呂前輩…并非死于大皇子與三皇子,或任何其他人之手,而是死于太子殿下…或者說,五王爺之手?!?p> 王伊寧開始敘說道,“而且,并非在去年臘月,亦非在這幾年間,而就是在六年前的二月份,臣等剛與前輩他分別后的不久!五王爺…便已經(jīng)派人,或是親手,殺害了呂前輩,取到了四件兵器?!?p> “隨后…利用這些兵器,并在武大伯與元柏叔的配合下,成功…擒獲了四皇子與莊昌喆,帶回了雪城。”
王伊寧解釋道,“而為何武大伯與元柏叔欺騙了我等幾個少年、說見到了呂前輩,且六年來不曾改口,原因也很簡單。當時,我等幾人都被拉進了王府做事,五王爺隨時可以殺掉我等,自然,他二人會選擇沉默?!?p> “此后,這些兵器,便一直完好的保存在五王爺手上?!?p> “到了收榜時,便完整齊備的…交到了皇上手中。至于為何…已交齊了兵器,也要殺掉大哥和三哥,理由也是眾多。最可能的一個…便是他二人在那最后關(guān)頭與您明搶,您迫不得已之下,便設計…殺害了他們?!?p> “這樣便能落個清凈,同時也能杜絕…他二人之后不服,在您得位或登基后,會再與您爭搶…動搖您的統(tǒng)治。”
王伊寧解釋道,“…五王爺覺得,臣說的這些…是否正確呢?”
“你…”
黑翳瑯眉頭深蹙、神色凝重無比,“這個版本…你從何處聽來的?”
“秦瑝告訴我的,當然,信我已經(jīng)燒了?!?p> 王伊寧不假思索的答道,“我雖不知他是如何得知的,也當時一眼就看出,他是想離間我與太子殿下間的關(guān)系,致使就如我們今日這般爭執(zhí)??删退谛胖兴f的這般內(nèi)容而言,我實在…很難不去相信?!?p> “秦瑝…”
黑翳瑯兩眼微瞇,“他是否還說…當年是本王與赫連莊去殺了呂千鈞,前兩個月又是赫連莊設伏引導呂白來此…使他殺了我兩位兄長,然后呂白…最終被擒?”
“…正是?!?p> 聽到太子殿下對答出了間書內(nèi)容,王伊寧頓時確定了心中的答案。
“哼…”
黑翳瑯眉頭深皺著、再度盡露怒色,“既如此,那本王…就如實回答你吧,伊寧?!?p> “秦瑝在信中所說…并沒有錯。”
“呂千鈞,確實已在那年二月…被赫連莊所殺!”
“此事…本王為留住呂白從而間接留住你,也與武笑酒、薛元柏已說好,瞞了你等眾人六年!”
“但是,赫連莊當時…并非由本王所雇!而是受三哥與四哥所托而去的!”
黑翳瑯辯解道,“想必你應該記得,當年世家武林會的最后一場,是本王打敗他奪得了冠軍,再加上最近的事,你應該很清楚,他赫連莊一直都并非我們的友方!本王又怎可能說得動他,去犯險挑戰(zhàn)呂千鈞呢?”
聽到這,王伊寧鼻頭微微抽動,表情間顯然是一副不相信的神色。
見到王伊寧的反應,黑翳瑯神情頓時更為凝重了。
“…而前兩個月之事,本王向你承認,也確如你所想:”
黑翳瑯繼續(xù)解釋道,“那晚,正是赫連莊暗算了你,讓你無法阻止呂白,并繼續(xù)引導呂白來到此處,讓他親手殺了早已準備好的大哥和三哥!而他這樣做,只是因為堅信你能當上國師,從而助本王當上太子、以此換取一些好處而已?!?p> “本王當然想當太子了,于是…便默許了他?!?p> “事實雖相同…但次序起因有別?!?p> “這…便是本案的真相了?!?p> 黑翳瑯盤起手來嚴肅道,“如何,伊寧?這樣你可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