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自見到浩帝起,他說的每句話都讓她覺得怪異。浩帝的話語像很熟悉對方一般,在跟一個友人交談,甚至是在跟愛人訴說情忠。她雖是大半個童年都是在天界上度過的,可拳拳數(shù)千年,也就被留下來那日有幸見過浩帝一次,這是第二次。前后不過兩次矣,怎的不知自己何時與浩帝這般熟識了。
“浩帝,我是……敖憶?!卑綉浫跞醯?。
聞聲,浩帝結(jié)實的手明顯一僵,他整個人愣了一下,才緩緩放開了敖憶。輕咳一聲后,他又恢復(fù)了平常的面貌,轉(zhuǎn)身看著窗外道:“敖憶,何事來見本尊?”
面色轉(zhuǎn)變得很快,若是反應(yīng)慢了些,還不一定能明白方才到底怎么回事。
“回浩帝,我想請求浩帝恩許,去一逸涯祭拜女帝仙尊?!?p> “祭拜女帝,”浩帝淡淡道,“本尊都忘了,今日是她的忌日?!?p> 敖憶沉默不語,只是靜靜的等候?qū)Ψ降脑S可。
一逸涯,乃是安葬仙家們仙身的地方。但凡仙隕后仙體仍沒消散的,都是生前存著一口惡氣,難以真正坐化的。遂都會被安葬于靈力充沛的一逸山崖上,以便凈化他們最后一口煞氣。
既是用來凈化煞氣的地方,其戾氣之重堪比誅仙神臺。別說是進入了,就連靠近些都會讓人覺得渾身不舒服,背后陰風(fēng)陣陣。除了看守的上仙,基本常年廖無人煙。更別說會有人主動想要去的了。
能進入一逸涯的,不止有身份限制,還必須是個修為高深,能確保自己不被煞氣腐蝕蠱惑的,方能自行進出,無需得浩帝恩準。而敖憶,又是妖族,修為又不濟,自然是沒資格進入的。所以她必須得到浩帝首肯,否則別說是等煞氣侵蝕,一逸涯的守衛(wèi)便會首先將她攔下。
“你有心了,想去就去罷,也替本尊好好祭拜祭拜她?!焙频鄣?。
“多謝浩帝,敖憶告退?!?p> 原本以為以她的身份,名不正言不順,浩帝有一百種理由會拒絕她,她甚至想好了無數(shù)說服措辭,及被拒絕后能做些什么。卻不想如此輕松便得到了應(yīng)允,著實令她松了口氣。
她剛往外走去,身后卻突然傳來了浩帝的聲音。
他道:“稱本尊為天帝。”
敖憶回頭,卻見對方已經(jīng)拿起了書看了起來,輕抿了口茶水,便不再作任何回應(yīng)。
他方才的聲音很輕,也很隨意,像是在念著書本上的字??赡枪刹蝗葩枘妫畎愕恼Z氣令她明確的知道,他確實是在對自己說的。
“是……天帝。”
拜別了天帝,離開了泛浩摩蒼大殿,敖憶原本是想直接去一逸涯的,可才出了瑤圣之地,便被天兵攔住了去路。
“喲,小妖女,你終于肯回來了?”熟悉的聲音傳了過來,敖憶看了過去,見軒么銘似笑非笑的緩步走來,道:“怎么回來也不與我打聲招呼,忙著去哪兒?”
敖憶皺了皺眉,俯首行禮道:“見過天孫?!?p> 軒么銘笑道:“我說過的,會要你回來。只是晚了些,可讓我好等?!?p> 敖憶道:“有事嗎?”
“有事,當然有事?!避幟淬扅c著頭停在敖憶前方,道:“你既還敢回來,這么多年了,新賬舊賬加一起,也該好好算算了?!?p> 算賬?自己還沒找他算賬,他到先興師問罪來了。敖憶輕挑眉頭,“不知我是如何得罪天孫了?!?p> 軒么銘哈哈一笑,道:“你得罪我的地方多不去了,三天三夜也說不完?!?p> 敖憶再次挑起了眉,道:“你想如何?”
“如何?你是想我直接點對付你呢?還是先對付你的族人,再對付你?”
聞聲,敖憶沉默不語。見天兵得令上來捉拿,她閃了個身避開,道:“軒么銘,你若想打,我必奉陪。不過眼下我有要事在身,且容我辦完事后,再來與你討教?!?p> “要事?”軒么銘突然哈哈大笑起來,像是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般,笑得他直不起腰來,道:“啊也對,今日是你師傅的忌日,你莫不是來祭拜她?”話未說完,又再次笑得前仰后翻。
而他身邊的隨侍見狀,也恭維的跟著笑了起來。
軒么銘道:“你師傅均邑當年已經(jīng)神魂具滅,仙體都消散殆盡,歸于天地了。你要祭拜也應(yīng)該去祭拜天地才是,來我乾坤天界作甚?”
隨侍附和道:“就是就是,來乾坤天界作甚?!?p> 軒么銘繼續(xù)道:“你當年偷了你師傅的佩劍,害死了她。你還有臉來祭拜?我要是你師傅,鐵定恨死你個欺師滅祖的東西了,怎會受你祭拜之禮?”
隨侍附和道:“就是就是,欺師滅祖,大逆不道的東西?!?p> 敖憶不語,只是額頭青筋微凸,袖中的拳握得骨節(jié)發(fā)白,嘎嘎作響。
哄笑間,一天兵跑了過來,行禮道:“天孫殿下,天帝傳喚,命你即刻去見他?!?p> 軒么銘收斂了笑容,正色道:“爺爺找我?何事?”
“不知?!碧毂鸬馈?p> 軒么銘沉思數(shù)秒,將目光移到敖憶身上。
如此調(diào)侃了許久,見她依舊風(fēng)輕云淡,面無表情,軒么銘委實覺得無趣。當真是長大了,怎么激都激不起怒意。不像以前,他隨便胡謅幾句便能惹得她勃然大怒。
這女子,到還真是變了不少呢。
清了清嗓子,軒么銘看著她道:“敖憶,既然來我這乾坤天界,便不會輕易放你離去。別急,你且等等我。過往的事兒,咱們慢慢敘。”說著,往天兵們做了個手勢,又對敖憶道:“你若再敢反抗,定要你死無葬身之地。”
天兵們抓住了她,兩支冰涼涼的銀槍交錯,架在她的脖頸兩邊,冷得她打了個寒顫。
“你要帶我去哪兒?”敖憶問。
“仙牢,你去不去?”軒么銘笑答。
“我并非罪臣,何故要入仙牢?再說仙牢并非浩帝掌管,你如此濫用私刑,就不怕滄帝問罪嗎?”
“問罪?”軒么銘突然又是一笑,道:“敖憶呀敖憶,你當真是離開乾坤天界太久了。殊不知整個天界,早已成為我天帝爺爺?shù)牧?。昔日三帝并尊的時代早已過去,如今整個仙界,我爺爺說了算?!闭f完,他對天兵道:“帶走!”
敖憶愣住了。
而趁她愣神之際,天兵已然將她帶走了。軒么銘也隨即離開去往泛浩摩蒼大殿。
所謂仙牢,是專門為囚禁仙家的囚牢。其實不然,仙牢要困住的并不是仙家自身,而是他們的神魂。
每個被押往仙牢的人,必定是十惡不赦,喪盡天良,違背了仙家法則的罪人。遂只要到此,便會被執(zhí)法者施以仗刑打到半死,意識模糊之際再強行抽離神魂鎮(zhèn)壓在仙牢之中;仙身則會被扔到一個虛無的空間。
離開了身體的神魂,要不了多久便會開始烈火焚燃,整個過程用不了十來日便會被燃盡。待神魂完全消散之后,仙體也會隨之在虛無空間化為塵土,歸于大地。
如此地方,以其說是囚牢,到不如說是另一種極刑來得更貼切些。唯一不同的是,焚燃期間若能回歸本體,仍可保住性命。至于修為,能不能保住暫且不說,神源都會有不同程度的損傷。
而基于某些法術(shù)高深的仙家們,即便是只有神源也可化為實體來反抗。遂這兒所有的一切都是特質(zhì)的,任你修為再高,武力再好,只要到了這兒便會被克得死死的。法力全無,身無氣力。
入仙牢已是很久了。敖憶記得,她被帶過來后,足足被打了七日。那七日間她不記得自己到底痛得昏厥了多少次,耳邊總是傳來“怎么回事?竟抽不出這丫頭的神源?”的聲音。后來好不容易抽離出來了,被鎮(zhèn)壓在仙牢中又去了些時日。
暗無天日的仙牢中,她癱軟躺在地上,灼傷之痛令她連換個姿勢的力氣都沒有,終日過得渾渾噩噩。已數(shù)不清到底過了多少日,只有越來越淡的神源在提醒她,軒么銘要是再不回來,她便要真的神魂具滅了。
軒么銘,到底去哪兒了?還是將她忘在仙牢了。
朦朧間,兩個聲音傳進敖憶的耳中。他們似乎已經(jīng)談?wù)摵芫昧?,這一路走來,到了她這兒只能聽到這么幾句。
一個聲音道:“廢話,自己的師姐死而復(fù)生,能不把她找回來嗎?”
另一個聲音“始終只是傳聞。畢竟那場大戰(zhàn)中,可是所有人都親眼目睹了她與妖王同歸于盡的。”
前一個聲音道:“話雖如此,可你別忘了滄帝為何會淪落到今日這步,若非與女帝有關(guān),誰能撼動他分毫啊?!?p> 另一個聲音道:“嗯……也是哈,他倆這感情,自然是不會看著女帝仙隕的?!?p> 死而復(fù)生?女帝?
聞聲,敖憶掙扎著抬起頭來,盯著兩個準備坐下的天兵,想聽他們繼續(xù)交談更多??蛇€未等他們開口,一個嚴厲的呵斥聲便響了過來。
“誰讓你們在此閑談的?帝王之尊豈是我等可隨意談?wù)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