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種痘

　　　　冬月二十一，皇帝派人來，說是要帶著靈璧去南苑行獵，芳苓、茯苓小心翼翼護著靈璧上了馬車。及至到了南苑，皇帝、裕親王等皆在，靈璧有孕，自然不可騎射，只坐在早就搭好的木臺上遠(yuǎn)遠(yuǎn)兒看著眾人。

　　芳苓給她手爐里添了新炭，又往椅子下放入暖爐，“主子，可還冷嗎？”

　　靈璧搖搖頭，“這身上都是狐裘，哪里就冷著了？”

　　芳苓跟著她一道往遠(yuǎn)處看，“奴才聽說，太子和裕親王帶著人圍獵，二人一齊發(fā)矢，各射中一只豹子呢。太子才八歲，真是厲害。”

　　靈璧笑道：“太子自是厲害的，將來胤祚長大了，能有太子的一半，我便心滿意足了?！?p>　　芳苓俯下身，小聲道：“怎么不說像皇上一半呢？皇上可是射中了三只老虎呢?！?p>　　靈璧瞥了她一眼，“皇上是天生的英武帝王，哪里想像便能像的了？若像皇上，別說一半，十之一二，便是大幸了?！?p>　　二人正說著，皇帝正帶著裕親王、太子及一眾戈什哈回來，他身上披著明黃色緞繡行龍斗篷，領(lǐng)口的墨狐皮圍脖在冬風(fēng)之中烈烈飛舞，越發(fā)襯得朗眉星目，貴氣非凡，“這班小子動作太快了，那塊虎皮已不成了，你身子弱，命太醫(yī)炮制虎骨酒給你備著，補身用?！?p>　　靈璧頷首，“謝過萬歲爺?！?p>　　皇帝轉(zhuǎn)身，看向眾人，“今日獵得之物，這只雄鹿割下最好的肉，送回宮中，請?zhí)侍笃穱L，這三只虎一只賞給裕親王，一只留給恭親王，至于這兩只豹子，”他摸了摸太子的額頭，“取其脛骨，制作一枚扳指給太子，以紀(jì)太子今日威武。”

　　眾臣退下，皇帝引著太子、裕親王及靈璧回了大帳，裕親王道：“祭拜孝陵之事，奴才已經(jīng)準(zhǔn)備周全，祭拜之后，將取次薊州，奴才如此安排，皇上以為如何？”

　　皇帝頷首，“皇兄的安排自是好的，只是朕想祭拜孝陵之后，再去看看仁孝皇后?！闭f著，他對著太子招了招手，“仁孝皇后離世之前最掛懷的便是胤礽，若她知道胤礽已經(jīng)長成，一定非常欣慰，所以此次祭拜先皇后陵，朕決定帶上太子。”

　　裕親王領(lǐng)命，皇帝接著道：“德嬪有孕，且冊封大典在即，不宜舟車勞頓，朕會派人送你回宮?！?p>　　靈璧頷首，裕親王道：“皇上月前命奴才廣覓研究痘疹的良醫(yī)，奴才于江西尋得一位名叫胡純嘏的神醫(yī)，此人對天花研究極深，認(rèn)為可以通過種痘之法，防止天花蔓延，他已經(jīng)在江西、福建等地選取了數(shù)十個兒童進(jìn)行過研究，種痘成功并抵御天花者十有六七。”

　　皇帝道：“我大清自立國以來，許多皇子公主皆是夭折于天花，若是能通過種痘，根治此病，于我大清國祚延綿、百姓安居樂業(yè)，皆是有益之事，速召胡純嘏入宮，選擇一位阿哥種痘。”

　　裕親王遲疑，“皇上如今有八位阿哥，從年紀(jì)上來說，只有大阿哥、二阿哥、三阿哥適合種痘，二阿哥已經(jīng)感染過天花并痊愈，不知該選哪位阿哥呢？”

　　皇帝沉吟半晌，道：“身為皇子，便要有其擔(dān)當(dāng)，為天下人子之表率，胤禔、胤祉既然適齡，二人便一齊種痘，裕親王，此事朕就交給你來處置，辛苦皇兄了?！?p>　　裕親王自然應(yīng)下，次日，皇帝攜太子取道孝陵，裕親王則帶領(lǐng)侍衛(wèi)，護送靈璧回宮，隔著車輦，噠噠的馬蹄聲不絕于耳，靈璧倚著軟靠，只覺一陣陣地頭暈惡心，芳苓自懷爐之中倒了熱茶，“主子且忍忍，馬上就回宮了?！?p>　　靈璧頷首，外間寒氣侵肌蝕骨，車輦內(nèi)卻溫暖如春，黃銅熏籠內(nèi)燃了銀屑炭，芳苓細(xì)致，又特意將鵝梨同沉香架在熏籠之上，鵝梨之甜香，配以沉香，在那一方小小天地之中，熏人欲睡，靈璧半闔著眼，“我只是擔(dān)心這種痘之法是否可行，皇上子嗣夭折者眾，留存者不過八位，尤其榮嬪的三阿哥，她為皇上誕育五個阿哥，只留下這一位，那種痘之法又非一定成功，若有不妥，恐怕榮嬪姐姐……”

　　她話未說完，便為一聲輕輕的嘆息取代。

　　芳苓取過灰鼠長褂披在她身上，“三阿哥倒也罷了，只是有大阿哥……惠嬪娘娘不也只有這一個兒子嗎？”

　　幾上的一盞茶漸漸冷卻，靈璧探出一根修長手指撫上那微涼的杯壁，輕聲道：“無論惠嬪如何，大阿哥總是無辜，人無法選擇自己的來路，但卻可以選擇自己的去向，若好好教導(dǎo)，他會是一位賢王。”

　　主仆二人低聲交談，卻被馬車外跟隨的裕親王聽得一耳，他雖避諱后宮事務(wù)，卻也聽得一言半句，本以為這車內(nèi)的女子定是恨極了惠嬪，若大阿哥于種痘之中不幸夭折，便是失了最后的依仗，她該是幸災(zāi)樂禍，卻不想是如此。

　　又有女子溫柔沉靜的聲音透過窗扉傳出，該是德嬪，“……更何況，我的胤禛、胤祚長大了，也難免有這一遭，我今日若盼著胤禔出事，便是陰德有虧，難免來日不會連累我的孩子，我寧可不要?！?p>　　寒風(fēng)如刀，裕親王卻露出笑意：“難怪皇上喜歡，倒是個心腸柔善的?！?p>　　到了內(nèi)左門，里頭便是內(nèi)宮范圍，裕親王自然不便入內(nèi)，他立于馬側(cè)，看著靈璧扶著小腹，緩緩下了馬車，本是傍晚時分，只是漫天大雪遮蔽之下，看不出時辰，靈璧攏了攏披風(fēng)，向著他福了一禮，“今日多謝裕親王了?！?p>　　裕親王還禮，“德嬪娘娘不必客氣，這本是皇上吩咐，本王分內(nèi)之事，天色不早，又下了雪，您身子要緊，早些回去吧?！闭f著，他勒轉(zhuǎn)馬頭，帶著人馬離開。

　　才走到近光左門，便聽得一陣女子的哭聲，如一刀劃過黑色錦緞，將這雪夜的寂靜劃破，靈璧同芳苓對視一眼，芳苓低聲道：“這聲音聽著像是惠嬪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