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眼線
衛(wèi)嬋急匆匆趕往御茶膳房與全安接頭,自然是明珠傳話進來,衛(wèi)嬋接過紙條,里面是一句簡短的話:【命惠妃低調(diào)行事,尤其不可在德妃面前放肆】。
全安將紙條燒毀,疑惑不解,“大人眼下如日中天,正該是早日推大阿哥上位,為何要讓惠妃娘娘低調(diào)?”
衛(wèi)嬋皺起細(xì)眉,揉碎了桌上的紙灰,“大人自有他的用意,咱們不必多問,只需辦事即可?!?p> 全安頷首,“眼下皇上倚重高士奇和徐乾學(xué),高士奇又勾結(jié)了左都御史王鴻緒,大人或許覺得形勢不利,讓咱們小心些?!?p> 衛(wèi)嬋戴好帽兜,纖細(xì)裊娜的身子掩于鴉青云緞斗篷之下,趁著夜色離去。
至六月,天氣越發(fā)炎熱,今年又是個大旱之年,京中少雨,隴中更是干旱得地表龜裂,皇帝見此,便步行至天壇祈雨,這日黃昏時分,烏云便如人心所候般滾滾而至,烏金色日光透過濃重的云彩投下暗沉的光芒,悶雷自天際響起,呼啦啦的風(fēng)拂動枝葉,索索的聲響不絕于耳,宮人們掩上窗扉,卷起湘簾,將攜裹著落葉殘花的風(fēng)阻隔在外。
靈璧倚在軟靠上,貪著那點難得的涼意,屋外懸著的玻璃畫梅蘭竹菊紋掛燈在夏風(fēng)之中搖晃,紫禁城高大的屋脊在夜雨之中化為了渺遠的影子,色痕濃淡,宛若一副極簡的水墨圖。
茯苓端了燕窩粥進來,擔(dān)憂地合上窗戶,“杜太醫(yī)說您今年的嗽疾比往年更重,您還這樣貪涼?快喝了粥,潤潤肺?!?p> 靈璧輕咳兩聲,薄唇發(fā)白,連面色都是懨懨的,只是精神尚好,“讓你給乾清宮送碗蓮子羹過去,你送了嗎?”
茯苓頷首,“奴才自然送了,只是皇上從來不喝后妃給的湯湯水水,您這是?”
靈璧拿起調(diào)羹,輕輕吹開浮在粥上的米油,“皇上吃不吃是皇上的事,我送不送便是我的心意了,這兩日,衛(wèi)貴人可有什么異動嗎?”
茯苓道:“奴才和承乾宮的雋娘姐姐打過招呼,雋娘姐姐便著意看著她,眼下無論她去哪,咱們都知道,不過這兩個月來,衛(wèi)貴人倒也安分,并未做什么出格的事?!?p> 靈璧頷首,“太皇太后這兩日病著,皇上下個月要巡視塞外,從大阿哥起,到八阿哥都要隨行,明日記得提醒江敏山好生打點。眼下太子妃還在學(xué)習(xí)規(guī)矩,皇上也不想二人太早完婚,所以想先挑兩位側(cè)福晉去毓慶宮伺候,你把名單給我拿來。”
茯苓卻不聽從,“都這個點兒了,主子做起事來便和四阿哥是一個稿子,嘔心瀝血,您這兩日本就不適,再這么點燈熬油地下去,身子越發(fā)要壞,奴才請您去歇著吧。”
靈璧微笑著搖搖頭,面容清麗宛若一朵瑩然百合,她解下身上的衣裳,進了寢殿。
這一夜卻睡得并不安穩(wěn),夢中浮浮沉沉,光怪陸離,從前離去的、現(xiàn)在還在的,人和物一一從眼前劃過,最后只剩下一個明黃海水江涯的衣角定格,她伸手去抓時,那縷衣角卻轟然逸散,天空中尸白色的日月倏而暗淡,只剩下一片黑影。
不過一個怪夢,夢醒之后便都過了,靈璧也未曾放在心上,只是太皇太后的病比之往年更加來勢洶洶,太醫(yī)院眾太醫(yī)會診過,也不敢下猛藥,只能小心溫養(yǎng),宜妃、德妃、端嬪、定嬪四人便夜宿于慈寧宮配殿內(nèi),以便照顧。
至八月初七,皇帝起行,巡視塞外,臨行之前,太子胤礽、大阿哥胤禔、三阿哥胤祉、四阿哥胤禛、五阿哥胤祺、七阿哥胤祐、八阿哥胤禩皆至永和宮辭行,靈璧看著胤祺和胤祐中缺了的一個,心中又是一陣絞痛,若是胤祚還活著,該是比胤祐高些……
胤禛看她盯著胤祺、胤祐癡癡發(fā)怔,便知她心中定是念起了六弟,一時也難受起來。
茯苓咳嗽一聲,靈璧這才回神,將眼中那點淚意隱沒,她命人將七個阿哥的行禮整點一番,又命御茶膳房準(zhǔn)備了些點心小食,胤禩年紀(jì)最小,又因不得惠妃重視,便最是小心謹(jǐn)慎,對著靈璧一禮,小聲道:“多謝德額涅費心。”
靈璧不喜衛(wèi)貴人,看著容貌酷肖其母的胤禩也便很是淡淡,“八阿哥客氣,往后缺什么短什么,但可來尋本宮,不過惠妃地位尊崇,想來也不會短了阿哥的?!?p> 胤禩微微一笑,年紀(jì)雖小,卻自有一股君子舒蘭之態(tài),“兒子在延禧宮甚好,多謝德額涅體恤,德額涅料理六宮事務(wù),最是忙碌,兒子不敢打攪?!?p> 靈璧微笑,“這是本宮職責(zé)所在,談不上什么打攪不打攪的。”說著,江敏山來回話,說是諸事停當(dāng),她留了七個阿哥用午膳,這才讓他們離去。
皇帝去后,靈璧便收到了索額圖的信,信中提及徐乾學(xué)已經(jīng)將自己所知的、有關(guān)明珠貪污受賄的證據(jù)全部集齊,交由自己的學(xué)生郭琇來彈劾。
茯苓奇道:“這個徐大人也真是古怪,他為何不自己彈劾呢?”
靈璧冷笑,將信扔進熏籠之中,看著火舌舔舐下,信逐漸化為灰燼,“徐乾學(xué)要名聲,他是順著明珠的勢力爬上來的,因人之力而敝之,不仁,交給學(xué)生郭琇,一則可以保住自己的名聲,二則可以給郭琇掙下個敢直諫的好名,一舉兩得。”
茯苓頷首,“這是裕親王給主子的信?!?p> 靈璧接過,粗粗掃了兩眼,道:“裕親王在信中提及,他府上抓出了一名奸細(xì),似是明珠安插的,他正在審問??磥泶巳说难劬€遍布朝野,連親王府都敢下手,真是不知天高地厚?!?p> 茯苓斂眉,“如此一來,明珠想要收集各處的消息必定極為容易,也難怪朝中那些御史談明珠色變,任誰也不敢彈劾明珠。”
靈璧將裕親王的信鎖入佛龕下的小柜子里,抬眸看向眉目低垂的菩薩,沉聲道:“千頭萬緒自可打理,端看咱們能不能拎起那個線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