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兒女姻親
春柳依依，嫩黃淺綠之間一襲緗色衣衫的靈璧在青筠、阿葵的陪伴下一路行至玩芳齋，站在山石之上，隔著朱紅色的宮門，遠(yuǎn)遠(yuǎn)地便能看到澹寧居，“奴才讓?；廴ゴ蚵犃?，眼下皇上還在和幾位大人商議國事，主子可看不到?！?p> 靈璧拂開面前柔弱的柳枝，別了一支在手中把玩，“阿葵，你回去照看茯苓吧，她這兩日風(fēng)寒未好，本宮始終不放心?！?p> 阿葵頷首，一時只剩靈璧、青筠二人，青筠小心翼翼地扶著靈璧下了石橋，才過了春暉堂，便見梁九功送了一眾大臣出來，須發(fā)皆白的明珠赫然在列！
時隔三載，明珠蒼老了許多，連走路都顫顫巍巍起來，可是，他還活著！
無論茍延殘喘，或是赫赫揚揚，可恨的是，殺子的仇敵還活著。
許是她的目光太過狠厲，明珠若有所感地回過身，正正迎上了靈璧冷厲如刀的目光，他身軀一顫，想到了那些一個接一個被斬斷的眼線、和被這個女人掌控在手中的衛(wèi)嬋。
自己招來這樣的結(jié)局，皆是因為小覷了這個柔弱的女子，明珠險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腳步走向靈璧，在想到此處是何地時，他才悻悻地離去。
青筠看著明珠的背影，“此人也算是個狠角色，接連喪子、樹倒猢猻散，還能支撐到今日再得啟用，只是……”她擔(dān)憂地看向靈璧，“皇上怎會突然想起再用明珠？”
靈璧冷笑道：“皇上哪里管明珠曾做過什么，只要是能為皇上辦事的人，他都會用，但只要有朝一日，那個人無用了，皇上就會將他徹底放棄。”
無逸齋處傳來阿哥們的聲音，青筠道：“看來是四阿哥下學(xué)了，主子可要過去？”
靈璧搖搖頭，輕嘆一聲，沿著花重柳深處離去。
澹寧居內(nèi)。
皇帝放下來自喀爾喀諸部汗王的告急書，揉了揉酸澀的眼，梁九功忙奉上提神的參茶，皇帝掃了眼西洋鐘，“德妃可來過嗎？”
梁九功略頓了頓，道：“回萬歲爺，方才四阿哥下學(xué)時，德妃娘娘往玩芳齋去過一趟，不過未等四阿哥出來，便回瑞景軒去了?！?p> 皇帝端著茶盞，定定地看著茶湯上的清淺葉片，半晌才道：“她不是來接胤禛的，她是來驗證明珠是否真的起復(fù)?，F(xiàn)在她看到了，也就回去了。”
梁九功自然知道皇帝此行定是觸到德妃的心結(jié)，無聲嘆息，但見皇帝面色暗淡，也只得道：“皇上都是為了社稷千秋萬代，德妃娘娘素來善解人意，定然能夠明白皇上的一片苦心。”
皇帝嗤笑，沉默了半晌才道：“許久不去瞧瞧胤禎了，走，去瑞景軒坐坐?！?p> 瑞景軒一帶還是舊年模樣，只是多了些郁郁蔥蔥的花樹，那是康熙二十三年時靈璧在伺候太皇太后之際，親手種植，現(xiàn)下亭亭如蓋，遠(yuǎn)而聞之，便有習(xí)習(xí)清芳。軒后乃為一處名曰林香山翠的院子，院中正堂三層九間的樓房便是太皇太后昔年所居的延爽樓，樓下溪水環(huán)繞，又有能工巧匠注入一條小河，溪河交匯處，建著鳶飛魚躍亭，恍惚之間，皇帝似乎又看到太皇太后在靈璧、胤祚的陪伴下，望鳥觀魚，臨溪小酌的圖景。
他正兀自出神，卻見一人自瑞景軒出來，桃紅刻絲裳衣，外罩一層蘇杭新進(jìn)上的紗繡梔子雀鳥的紗衣，身形裊裊，如云如霞。
正是新寵王答應(yīng)。
沁心見皇帝長身玉立，靜默地站于廊下，心中便生出歡喜，忙上前道：“奴才請皇上安?！?p> 皇帝溫聲道：“你去給德妃請安了嗎？”
沁心思及靈璧冷沉如冰的面色，小心翼翼道：“回皇上，去過了，只是德妃娘娘身體不佳，奴才不敢叨擾，便早早出來了?！?p> 皇帝頷首，命沁心起身，端詳著沁心動人的容貌，宮中的美人不少，來來回回，但真正能落入他心中的卻寥寥無幾，一如眼前人，他能知道這是自己的妃嬪，卻不知她是何年紀(jì)，又是什么名姓，“那你早些回去，朕去瞧瞧德妃?！?p> 沁心欠身，退至一側(cè)，待皇帝的身影消失于花木柳叢間，才郁郁而去。
皇帝來時，靈璧才接到了宮中傳來的消息，衛(wèi)嬋吐露出明珠安插在裕親王府之人，待要傳信處置時，皇帝悄然走入。
靈璧此時最不愿見的便是他，偏偏這人要撞到眼前來，她收起書信，盈盈下拜，“奴才恭請皇上圣安?！?p> 皇帝垂眸看她，長睫低垂，眉目溫婉，似是將全部的侮辱痛苦吞入無邊的黑池，而后默默吞噬、消化，“……朕要對噶爾丹用兵，朝中無可用之人，只能起復(fù)明珠，但朕不會給他高官，只是隨軍參贊之職，你意下如何？”
靈璧纖細(xì)的脊背瞬間僵硬，眼中似是含著碎冰，她竭力保持著語氣的平靜，淡淡緩緩道：“后宮不得干政，皇上的決定，奴才不敢置喙?！?p> 皇帝沉默下來，二人一立一跪，尖削料峭的春風(fēng)穿過空蕩的宮室，有清幽的空響，半晌，銅香球的瑯瑯脆響中，皇帝伸出手，將靈璧扶起來，“德妃能如此識大體，朕十分欣慰。胤禌和胤祹皆已到了六歲，該是入學(xué)的年紀(jì)了，遷入阿哥所之事，德妃便多費心些?！?p> 他溫?zé)岣稍锏恼菩馁N在自己冰涼微濕的手上，對比如此鮮明，令人難以忽視，靈璧借著端茶的功夫，不著痕跡地將自己的手抽出來，露出得體的笑容，“胤祹在蘇麻嬤嬤身邊長大，眼下由太后娘娘和蘇麻嬤嬤一起照料，蘇麻嬤嬤膝下孤單，奴才想不如將胤祹留在慈寧宮，以蘇麻嬤嬤的品性和才德，定能將十二阿哥教導(dǎo)成一個仁厚寬和之人。至于十一阿哥，自出生起，便病痛不斷，一時恐怕也不適合挪入阿哥所。不若等胤禌的身子再好些，挪入阿哥所，宜妃妹妹也能放心。”
皇帝掌心驟然一空，難以言喻的悵然若失涌上心間，“……既然你這樣說，那便依你所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