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4章 索額圖之死
兩年后。
這日正是正月十六，除留守宮中的妃嬪及幼年皇子、公主外，皇帝及隨扈人等、八旗護軍共七萬余人，浩浩蕩蕩南下巡幸。
至二十四，鑾駕一行至濟南府，不料太子卻忽然得了風(fēng)寒，鑾駕一行只得暫歇，留駐濟南府為太子診病。
“咳咳咳！”
太子口鼻處自捂著一方白帕巾，待咳嗽平息了些，他才擦了擦嘴角，將帕子放在一側(cè)，而后看向靈璧，“都怪兒子這身子，耽誤了皇阿瑪?shù)男谐?。?p> 靈璧命人端了清水來，與他漱口，又親自捧了茶給他喝，“太子怎么如此說話？你驟然得病，皇上很是著急呢。”
太子抿了一口茶，看向靈璧，“德額涅，前些時候，兒子向皇阿瑪請旨，讓索額圖前來伺候，皇阿瑪可答應(yīng)了？”
靈璧只微笑著替他掖了掖被角，起身道：“此事不必急于立時三刻地辦，索額圖畢竟年長，未必是伺候你的良選，待本宮再問問皇上，太子歇著吧?！闭f罷，便出了門去。
正月里的天氣尚嫌料峭，靈璧緊了緊身上的猞猁皮大氅，瞇眼看向日落余暉處，低聲道：“四貝勒往何處去了？”
?；鄣溃骸盎刂髯樱臓旊S皇上巡視河工，至晚方歸，方才在主子所居的東配殿叩首之后，方才回去歇息?！?p> 靈璧側(cè)首看他，“胤禛隨皇上巡視河工，走了有幾日？”
?；燮杆懔怂悖按诵腥チ巳毡慊??！?p> 靈璧頷首，不再多言。
這行宮修得極為雅致，無一絲多余奢華之氣，反而頗有雅趣，穿過一道寶瓶門，便至皇帝所居之處，屋內(nèi)燭光正亮，靈璧接過梁九功遞來的食盒，走了進去。
皇帝正批閱奏折，聽得腳步聲，頭也不抬地道：“朕說了多少次，這些活計讓奴才們?nèi)プ?，你又在這里勞累？”
靈璧將攤在他面前的折子一一收起來，而后將食盒內(nèi)的精致小點并養(yǎng)身湯品布上，“食有時，若是過了時辰，奴才也不來。”
皇帝抬眸看她，微笑之間，顯出眼尾的笑紋，燭火之下，依稀可辨發(fā)間一絲銀白。
二人一道用罷晚晌，靈璧本想回去，卻被皇帝留下。
吹熄了三四宮燈，二人著寢衣對坐于暖閣之內(nèi)，皇帝并不束發(fā)，只尋常般散著，看向靈璧，“你說朕是不是老了？”
靈璧亦披散著長發(fā)，側(cè)眸看他，“確實老了?！?p> 皇帝皺眉，不悅地嘖了一聲，“若是朕問旁人，他們必不會這般說?！?p> 靈璧掀起被子，安閑躺下，“那皇上怎么不問他們？”
皇帝垂首，“朕不信他們?！?p> 靈璧與他對視，“這天下何曾有不老之人？生老病死本是最尋常的事，我不信，皇上見慣了天下奇怪之事，反而不能見最尋常的了嗎？”
皇帝輕輕搖頭，躺在她身側(cè)，“朕并不畏懼老病，卻畏懼人心。朕才年過五十，可是有的人便已經(jīng)迫不及待了?！?p> 他這話說誰，與他相伴數(shù)十年的靈璧自然心知肚明，“……并非太子心懷鬼胎，是有人在他心中種下了這一顆貪欲的種子，皇上當日不該選索額圖伺候太子?！?p> 皇帝偏首，苦笑著道：“你這話……當真說得半分顏面也不留給朕，讓朕想起了太皇太后也曾說過相似的話……”
靈璧并不深問，“我口說我心?！?p> 皇帝復(fù)又看向床帳處，“太子如今這樣，真是讓朕不由得想，朕八歲登基，或許真的是朕這個皇帝做得太久了，讓太子等不及了?！?p> 靈璧摸索著握住他的手，“皇上只要想想武帝在位五十四年，便該知道，于天下人而言，明君在位，便是百年亦不長，而廢帝劉賀，不足一月便被廢為庶人，可見若是昏君，便是在位一日，也是百姓的疾苦?！?p> 皇帝心中寬慰了些，“你也不是不會說話，我看你這幾句話說得真是恰到好處。”
靈璧莞爾，坐起身來，將自己的一根銀發(fā)給他看，“瞧，我比皇上小六歲，該長起來的白發(fā)，還是長起來了?！?p> 皇帝將自己的白發(fā)揪下，趁著靈璧不備，將她的白發(fā)也順勢揪下來，兩條細細的銀絲攪在一處，“朕立了三位皇后，三位皇后皆早早離去，仁孝皇后與朕少年情篤，卻早早辭世，如今想來，只覺惘然。孝昭皇后……罷了，無甚好說，孝懿皇后是朕的親表妹，朕視她如妹妹一般，獨有你，”他捻著手中的銀絲，“陪伴朕二十七年，朕一喜一怒，你皆知心意。如今咱們又能一道老去，未嘗不是一件好事?！?p> 靈璧撇撇嘴，“只怕來日奴才雞皮鶴發(fā)，皇上看了生厭?！?p> 皇帝細細打量她，半晌半是調(diào)侃，半是真心道：“這便是旁人沒有的福氣了，你見過朕的從前，參與了朕的以后，但年輕的妃嬪們僅僅是見過朕的以后?！?p> 靈璧被他逗笑，按著皇帝躺下，“這深更半夜的，皇上若是有感而發(fā)便也罷了，原是逗著奴才作弄，那奴才便不好奉陪了，年紀大了，不早些睡，明日褶子該出來了。”說罷，便閉上眼睛，做出睡覺的樣子來。
皇帝卻推了推她，“再陪朕說說話?！?p> 靈璧半瞇著眼睛，“說罷，奴才聽著呢?！?p> 皇帝也不計較她的失禮，只道：“你說若你是朕，你讓不讓索額圖來？”
靈璧素來對索額圖之流嗤之以鼻，“前些時候，高士奇密折告發(fā)索額圖貪墨，若是依著我的心性，我必是要索額圖來的，我倒要看看，他還能翻出什么浪來?！?p> 這話說得很是入心入耳，與皇帝心中所計不謀而合，他定下主意來，“好，明日朕便傳旨，讓索額圖到山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