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信息以莫名的方式丟失,而我們仍然難以確定究竟發(fā)生了什么?!?p> 翟卡希爾神情凝重地說道:“可以明確的是,死潮會造成極其嚴重的規(guī)則扭曲與破壞,高濃度的死潮能直接抹除它所觸碰的信息。眼下我們對死潮所做的全部計算,得到的所有結果,實際上不過是表明了存在屬性是如何‘受損’的,我們利用這種方式,從側面表現(xiàn)出了死潮的破壞。”
“在我們對死潮規(guī)則的探究進程中,我們從未真正觸及死潮這一要素的本身。死潮本身從未直接現(xiàn)身,從未有一種能被明確定義為‘死潮’的實體與現(xiàn)實產生碰撞摩擦。迄今為止,我們觀測到的所有現(xiàn)象,無一不是基于秩序環(huán)境自身的畸變?!?p> “帝國從未了解死潮的本質究竟是什么?!钡钥ㄏ栕詈笳f道。
“我們說一下目前的結論:目前,尚未從過往資料數(shù)據(jù)中整理出具有突破性價值的線索,所有記錄都表明,死潮會令秩序和規(guī)則失效,它能抹殺一切存在與不存在之物,源自秩序的規(guī)則根本無法衡量它——它顯然處于我們當前能夠量化的范疇之外?!?p> 艾森德爾、卡文瑞爾、伊卡利姆等人共同給出了上述結論——作為當下重組后,對復雜信息歸納處理能力最強的天區(qū)中承載著難以想象智慧與力量的最高匯聚者,他們給出的這一不確定結論,讓會議陷入了短暫的沉寂。
“那就先說我們已經掌握的情況:目前帝國邊界戰(zhàn)況漸趨平穩(wěn)……部分世界內有過小規(guī)模死潮活動,但是在及時的鎮(zhèn)壓與凈化之下,這類死潮事件的影響范圍往往十分有限,它們所影響的范圍最大也很少超越河系這一層次?!?p> “帝國疆域之外的災難不知道發(fā)展到了怎樣的程度,我們并不知曉實情?!?p> “有關方面……兩位陛下可有什么建議或猜測?”
“過往有一些可能性,也伴有相應現(xiàn)象……兩位陛下的確提出過些許推測,不過他們自己也不確定,這僅僅是推測,再次強調,只是推測。”會議里,卡文瑞爾上傳了一些檔案,它們的格式看起來似乎并不符合當前的要求:
【在過往的網絡會議中,曾出現(xiàn)過一來源不明的建議——死潮或許對應著虛空中負面的一切。Σ對抗死潮并非單純因為死潮會破壞虛空中的秩序,它們可能引發(fā)更大的問題,真相或許更加扭曲?!?p> 【初步推測,死潮存在這樣的可能性——它們是虛空中一切存在與不存在、一切可知與不可知、一切我們已掌握和尚待掌握領域的“反面”。】
【目前無法確認這一系列猜想的源頭。倘若真相確是如此,那么可以斷定,所有對其本質與性質的研究都將失去必要性。死潮自身決定我們的一切手段在與其“反面”相互作用時都會失效?!?p> 【我們現(xiàn)有的技術只能檢測到秩序殘留,切實檢測到死潮自身的變動。正如當下,我們依據(jù)秩序殘留環(huán)境的破壞來推測死潮的傳播過程。】
【死潮可能是真正意義上不可名狀的,它不同于那些因超越我們的理解能力所帶來的‘難以理解’和‘難以形容’。而不可名狀便意味著無法測算,一切測算方式在觸及本質前都會徹底失效,其涵蓋范圍同樣包括我們當下的一切猜想與假設?!?p> “不知道這些消息是從哪來的?!币量ɡ钒欀碱^看著這些讀起來拗口而古怪的文字:“這些信息是靠未來的我們活化歷史迭代從而‘注射’近來的?還是,這些信息的來源另有說法?它們實際上不是我們自己的發(fā)現(xiàn)?”
“……需要更多資料來進一步確認。我們需要確定一個閾值,我們可以投入資源去研究死潮的本質到底是什么,但是如我們拖入的資源超過這一閾值但卻仍然無法在這個領域取得進展的話,那我們便轉移資源,將相關研發(fā)力量投入對抗死潮的‘實際應用’方向。”
“同時,我們的實力正在緩慢恢復,我們的生命對死潮污染的抗性已經開始有了回升的趨勢在此條件下,如果有合適的時機,我們或許可以考慮嘗試派遣科研小組進入死潮區(qū)域內部,展開進一步的危險性研究?!?p> “在此之前,要做好相關安全性準備,我們要進一步增強生命基礎抗性與附加抗性,還要做好設備穩(wěn)定性測定等預先測試工作。在試驗開始之前,我們還需要提高我們對網絡結構的控制能力,確保一旦污染突破網絡的防御,我們要能把被污染的網段切割出去。我們需要確保能盡最大力量封死一切死潮可能的傳播路徑。必要時,開展犧牲性檢測。”
“環(huán)境有些不穩(wěn)定,此次會議交流的信息已經足夠多……”會議角落處,帝國的“人造砝碼”、第十五天區(qū)最高負責人多尼爾發(fā)表了自己的看法,“繼續(xù)下去可能導致環(huán)境波動加劇,影響決策的精準度。我提議,這場會議就此結束?!?p> “確認,本次皇帝會議到此結束?!?p> 皇帝會議結束了,這也意味著,帝國對于近期自身周圍的情況進行匯總的工作也暫時告一段落。
死潮危機初現(xiàn)端倪后,帝國啟動了第三次遠征行動,不過,由于事先察覺到死潮活動的加劇,遠征比原本定下的周期性時間提前了一些。
遠征艦隊收獲了很多新的信息,采集到了大量有用的數(shù)據(jù)。而隨著艦隊的開疆拓土,帝國各部門得以擁有更廣闊的場地來實踐自己的研究項目。而與此同時,帝國也找到了在不傷害世界的情況下、用代價較小的方式關閉死潮之門的方式......
遠征帶回了成果,但是它似乎并沒能帶來對之前的關鍵問題的解釋——虛空周圍是否真的有大規(guī)模的死潮活動?是否是它導致了帝國境內四處出現(xiàn)的“信息丟失”現(xiàn)象?是否是那些死潮活動釋放出的污染和擾動,導致了一些人們變得糾結,就連他們提出質疑的方式,在別人看來也不再是帶著善意的,而是充滿了惡意與扭曲?
但是現(xiàn)在,最大的問題隨著遠征的結束,似乎變得有些更加撲朔迷離了,遠征艦隊沒有找到這些問題出現(xiàn)的確切原因,甚至遠征艦隊也未確定這些原因還到底“存不存在”。不知道這是否意味著大規(guī)模的死潮污染已經結束,而隨著死潮災難的平息,它們也拖帶著大量有關的信息一起消失在了虛空中。
大量信息被抹去,這使得帝國如今幾乎無法還原出原本的故事。就如同艙室中的火龍,它們自身并未給帝國造成實質影響,那么,它們到底是不是真實存在的,或者存在了多長的時間,這些問題恐怕都要打一個問號了。
虛空巡天雷達截獲的微弱波動以及少量的信息碎片,僅僅表明虛空中可能發(fā)生過類似規(guī)模的災難,但這些災難究竟如何發(fā)生、有何規(guī)律,帝國一無所知,帝國甚至不知道,這災難是否還在繼續(xù)進行。
曾經出現(xiàn)在帝國邊境新開發(fā)的世界中的一系列死潮災難已經被蕩平,那些死潮污染的確也能造成信息丟失、引發(fā)人們變得不安或者呈現(xiàn)出并不正常的精神狀態(tài)。但是從“量”上來看,那些死潮災難所造成的影響遠不及帝國實際受到的影響大。
“加強對帝國境內各處的檢測,所有人都可以上報在自己看來表現(xiàn)出異常的現(xiàn)象。”面對現(xiàn)狀,維多維爾感覺之前的遠征艦隊就好像撲了個空一般有勁使不出。但是到目前為止,好像也沒有更多的辦法了。
沒有明確的目標,沒有清楚的指向,虛空巡天雷達也找不到問題的源頭。在這種情況下,不要說帝國艦隊,就連自己恐怕也無計可施。
“見鬼......”維多維爾搖了搖頭?,F(xiàn)如今,只能順其自然了。
更多邊界哨站和虛空要塞被部署在邊界,隨著帝國基礎環(huán)境稍有起色,駐扎在帝國邊界的部隊也能夠按照新制定的規(guī)章來進行進行一定程度的擴張與對外探索行動。
更多部門開始改變自身以適應新的環(huán)境,它們在盡可能兼顧高效與簡潔的前提下交接權限、職能與對應領域,或是干脆進行拆分重組、聯(lián)合與兼并。
過往的長足發(fā)展與大量觀察者帶來的記錄的反哺,讓如今的帝國有了相對而言更為穩(wěn)固的根基。而數(shù)千萬乃至上億年以來,越來越多的個體學習了海量知識,他們逐漸成長,成為了帝國新的中堅力量。
三次遠征前后,有無數(shù)人為帝國的運轉默默奉獻。
帝國跨越漫長歲月,與過往有所不同,確切地說,與上一個時代相較,這一次帝國沒有將一切交付給混沌與未知,沒有讓瘋狂意志屏蔽對客觀世界的感知,更沒有任由時間在無感中悄然流逝——所有時間的流淌都被記錄,只是不同區(qū)間重要性有別,對應的記錄等級與詳細程度自然各異。
如今,新生命在誕生前的靈魂人格形成期會接受極為深刻的教導——漫長壽命不意味著時間可肆意揮霍、隨意浪費。當下帝國正在復蘇,一項工作需無數(shù)人耗費成千上萬年的情況屢見不鮮,但這并不代表其中的人們會因壽命漫長或時間感知改變就虛耗漫長光陰。
權限系統(tǒng)與基礎靈魂人格塑造體系得到進一步升級,新生生命將被賦予知識與認知,讓他們不需要從零起步。在他們降生之后,他們會得到必需的保護與限制,在確保他們能安全的成長的同時,他們的發(fā)展也不會過于背離帝國的要求。
而對于割裂與統(tǒng)一,如今似乎又有了全新認識。
倘若將時間軸比作一根線,把帝國自身以及一切信息體視作被這根線貫穿的“畫作”,那么信息體前進的過程,便是不斷修改“自身”這幅畫,或是在眼前創(chuàng)作新畫并與之融合的過程。每一次融合,或許可稱作一次歷史迭代。畫作與畫作之間并非相互隔絕孤立,它們會彼此影響、相互融合。
一切依循線性時間向前推進,將過往那幅“初始畫作”,疊加無數(shù)時代、無數(shù)環(huán)境下,從未來回溯至過去那一刻所繪制的畫,并將其容納整合后,最終誕生的便是當下,便是此刻的一切。
過往與現(xiàn)在并存,皆是可調整、可操控的部分,而未來依舊開放,有著廣闊的塑造空間。這幅畫作無論當下如何,只要尚有機會,未來便不會毫無選擇。
更多武器與戰(zhàn)艦得到修復,因Σ死去的光引發(fā)“存在屬性大崩潰”而失效的諸多技術,在無數(shù)人的攻堅下開始解凍復蘇——這些技術復蘇的基石,是以無數(shù)生命命名的規(guī)則與注意事項鑄就,這也意味著,復原過程中有相當數(shù)量的生命因意外或疏忽而逝去。
目前,帝國依據(jù)虛實資訊區(qū)間內的特征性投影判定靈魂的有無。但這一劃分標準僅是為更好地明確一些原本模糊的內容,為未來可能的需求鋪墊基礎,在未來,對于靈魂的判定如果能有更好的方式,那現(xiàn)在的做法必然就會停止……
……
帝國在復蘇,但是一切并非盡善盡美。
帝國的艦隊正在逐漸擴張,許多來自上個時代的“廢舊船只”在得到修復之后能夠重新行動。但是這并不意味著它們康復了——它們能夠再次啟動運行,僅僅是因為有海量冗余支撐基礎運作,能夠使得那些龐然大物的體內即使有大半以上系統(tǒng)崩潰,剩余部分仍能驅動艦體及維持內部功能在一定程度上運轉罷了。
研究重啟艦船內的黑區(qū)間,重新激活那些龐大卻危險的艦船內部系統(tǒng)與空間,是鉆研更高明技術的必經之路,多數(shù)情況下,惡劣的環(huán)境條件使得若要達成目標,就必須組織攻堅,派遣隊伍深入危險核心,因此,大量傷亡在所難免。
或許能夠避免,或許諸多以“光榮的血淚悲劇”收尾的事故本不該發(fā)生。
如今這般,或許并非最理想的結果,但它已然成為歷史迭代的一部分,即便痛苦,即便有死亡,銘記它們,日后運用技術時盡量規(guī)避,避免悲劇重演。
歷史并非始終遵循美好構想與完美理性,諸多情形下,過往的歷史迭代問題重重,甚至可能漏洞百出。但這無法阻攔時間前行,更不可能讓后人停下生活、停止對未來的創(chuàng)造,以強大的工人取代全套智能陣列,以分散聯(lián)邦尋求變數(shù),資源妄想主義,肅正,大規(guī)模運用Σ的技術抵御Σ的入侵,拋棄靈魂、文明、理智……
這其中哪一項堪稱美好,哪一項又必然契合當時的理性邏輯?又有多少判斷是基于理智做出的呢?
甚至,當時的邏輯與理智是否“合乎邏輯”“足夠理智”都無從知曉——經歷死去的光那強大的抹殺效應余波后,虛空烈陽能夠恢復的部分以及自身存在都極為有限,從那個時代跨越而來的古老存在們自身歷史迭代,或許也早已因粉光照射而“面目全非”,他們所記歷史恐怕未必等同于“原生歷史”。
依靠觀察其他文明,帝國或許能在某些階段找到自然依托,或是大致總結出一些曾被忽視的普遍做法,但這些更多只能作為參考,難以成為堅實根基與絕對可靠的依據(jù)。
況且,當下的觀察對象還太過稀少——并非所有宇宙都能孕育生命,而生命的誕生本身就比帝國已知的任何創(chuàng)世故事、神話劇情都更為波瀾壯闊。
觀察者們期待著被觀察對象的發(fā)展,然而在更多預案制定前,因認知空白導致的擔憂依然存在——倘若那些文明茁壯成長,能夠跨越太空,甚至跨越宇宙、跨越世界,屆時,帝國是否應當與之建立溝通交流渠道?如何建立?目的與意義何在?
帝國法律是否應當覆蓋他們?倘若他們的行為就自身法律與實際環(huán)境而言合規(guī),但違背帝國法令,帝國又該如何應對?倘若帝國因背景環(huán)境、自身疏忽以及被觀察對象的爆發(fā)式發(fā)展等意外因素暴露自身存在,進而致使被觀察文明受到沖擊,又該如何處理?
過往,有數(shù)次完善相關體系的機會,但都胎死腹中。
“希望這一次……”維多維爾瀏覽著觀察者議會建設者們傳來的成果,不禁感慨道:“希望這次能一路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