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楓卻也露出一絲自嘲的苦笑：“有時候，我真希望她不要那么能干。”
卡羅爾有些意外地盯著他看了一陣，試探著問：“她是你的……？”
這句話可以有很多種不同的理解。不過陳楓明白卡羅爾想問的是：“她是你的女人嗎？”
陳楓覺得自己和胡德的關系還沒那么親密，而且也很難想象自己這樣普普通通的男人能讓高傲的“黃金公主”傾心。
然而這話到了陳楓嘴邊，卻變成了含糊的一句：“差不多吧?！?p> 陳楓自己這么說是出于什么目的或者心態(tài)。也許只是不小心暴露了自己的某種野心？
其實他這么說也不能算是騙人。因為從本質(zhì)上說，艦娘都是“系統(tǒng)”的造物，所以某種意義上也可以說是陳楓這個“指揮官”的所有物。
不過在卡羅爾聽來，陳楓這句話其實就是承認了那位高貴美麗的女士是他的愛人。而在他聽來，陳楓剛才那句話也就是對女友太受歡迎的一點小小抱怨了。
雖然卡羅爾剛剛還在罵自己手下的陸戰(zhàn)隊員們“見色忘義”，但聽到這句話也不由得心態(tài)復雜。他的臉上頓時堆滿了羨慕嫉妒恨，就差喊出一句“殺陳狗”來了。
又沉默了一會兒，卡羅爾才自嘲地笑了笑：“還得謝謝你陪我廢話了這么久?！?p> 陳楓道：“至少我們增進了相互了解，不是嗎？”
說著他向對方伸出了右手。
卡羅爾握住了陳楓的手：“希望我們能合作愉快?！?p> 陳楓很肯定地回答：“你會看到我們的誠意的?！?p> “那太好了?！笨_爾上尉敷衍道。
他轉身就想回自己的車隊，但目光卻掃到了自己的通訊兵那張黃皮膚的臉。
卡羅爾心中一動，隨口說：“張，你留在這邊負責聯(lián)系。你們都是唐人，交流起來會容易一些?！?p> 陳楓對此沒什么意見。雖然他并不會因為別人的膚色而區(qū)別對待，但還是會對同胞的面孔感到一些親切。
然而陳楓還沒開口表示同意，唐人通訊兵卻立刻大聲抗議道：“上尉，我是聯(lián)合帝國的公民。我的父母在我出生前就加入了聯(lián)合帝國。我不是明國人！”
陳楓有些意外地看了看這位黃皮膚的“聯(lián)合帝國公民”。他明明長著一副典型的唐人模樣，完全看不出布里塔尼亞人的特征。很顯然他并不是混血兒。他的父母也是唐人，只是很早就加入了聯(lián)合帝國國籍而已。
卡羅爾上尉也愣了愣。顯然他也沒料到這位士兵會對“唐人”這個稱呼如此敏感。
“我知道你是聯(lián)合帝國公民?！笨_爾解釋道，“我說的是你的民族。”
但通訊兵立刻反駁：“上尉，我也是布里塔尼亞人。我對這個身份非常自豪。您不能僅僅根據(jù)我的膚色就否定我對國家的忠誠！”
卡羅爾上尉有些無語：“這和膚色有什么……好吧，當我沒說。”
陳楓在一邊頗有興趣地吃瓜看熱鬧。
他以前就聽說過“皈依者狂熱”（Zeal of the converts）現(xiàn)象，但還是第一次親眼目睹這種現(xiàn)象的實例。
舊時空的美國皮尤研究中心曾經(jīng)進行過一次宗教虔誠度的調(diào)查。研究結果顯示，在所有指標上，后來皈依的教眾都比生于信教家庭的教眾更加虔誠。而且這種皈依者虔誠度比原有教眾更高的現(xiàn)象在幾乎所有教派都有程度不等的反映，說明皈依者的狂熱乃是普遍現(xiàn)象。
而在文化和政治領域中，這種“皈依者狂熱”也非常普遍。新加入一個國家或者文化的人，往往會急于與自己過去的國家和文化進行切割，甚至不惜以傷害舊同胞的行為來證明自己。
舊時空就有很多這樣的例子。
比如抗日戰(zhàn)爭中，很多記載都說“漢奸比真鬼子還要狠”。而且同樣是日軍，從朝鮮和臺灣地區(qū)征兆的士兵也往往比日本本土的士兵更加殘忍。
再比如二戰(zhàn)美軍的“第442步兵團”。這支部隊中所有士兵都是日裔，珍珠港后他們的親眷都被關進了集中營。但他們第一次上戰(zhàn)場，就以超過60%的死亡率贏得了不可思議的勝利。一舉震驚了所有同僚。二戰(zhàn)結束時，這個步兵團傷亡超過9000人，傷亡率高達314%。
又比如法國打仗最勇猛的不是本土軍團，而是外籍軍團。
按陳楓自己的理解，這種現(xiàn)象其實是有兩層原因的。
第一層，是現(xiàn)實和理智的選擇。
由于新加入者并沒有“根正苗紅”的自然身份，很容易受到舊人的質(zhì)疑。所以他們迫切需要用行動來證明自己的忠誠。而通過傷害自己舊歸屬的方式來作為“投名狀”是一種常用策略。
第二層，是心理上自我保護、自我安慰的本能。
人的本能是不愿意承認自己犯錯的。犯錯會讓人感到痛苦、質(zhì)疑自己的決定。所以人類心理的本能會試圖給自己的行為作出解釋，并勸說自己相信自己的選擇是正確的。
皈依者為了讓自己相信自己的選擇是正確的，除了美化新身份之外，摸黑舊身份也是必由之路。
但旁觀者一看就明白，第一種原因尚且可以說是現(xiàn)實的必須，第二種則完全是自欺欺人的謊言罷了。但各種各樣的人卻都會陷入到這樣的謊言之中不可自拔。
人類啊，就是這樣一種可憐又可恨的生物。
想到這些，陳楓忽然又覺得有些意興闌珊。這場戲再看下去也顯得沒有什么意思了。
于是他拍了拍卡羅爾上尉的肩膀，制止了兩人的爭執(zhí)：“算了吧。我們可以用無線電隨時保持聯(lián)絡，不需要派專門的聯(lián)絡員。而且我還沒有多余人手可以派到你那里做聯(lián)絡員呢。”
陳楓又看了一眼那個“不是唐人”的通訊兵，繼續(xù)說道：“我們唐人有句古話說：‘華入夷則夷，夷入華則華?！?p> “這句話的意思是說：一個人內(nèi)心把自己當哪國人，他就應該被視為哪國人。所以我不會只因為別人的膚色和我相同，就另眼相看的?！?p> 卡羅爾和通訊兵都沒想到陳楓會說出這樣的一番話來。
一般來說，像這位“唐裔”士兵這樣否認自己出身的人常會被他的族裔斥責?？_爾是覺得換了自己會這么做。通訊兵則是習慣了因為這個原因被別人辱罵。
但陳楓卻勸說卡羅爾不要把這位通訊兵看作唐人，而應該當他是聯(lián)合帝國公民。
這在兩人看來未免有些荒誕。但陳楓只不過是說了自己的真實看法罷了。
愣了片刻之后，黃皮膚的通訊兵首先反應過來。他并沒有因為陳楓幫他說話而感謝，反而冷著臉哼了一聲：“我不需要你這些假惺惺的說辭?！?p> 卡羅爾一聽這話，馬上抬腿踢了通訊兵一腳：“放屁！滾回去干你自己的事！”
通訊兵揉著屁股一聲不吭地走了。卡羅爾又回頭勸陳楓：“我的這些兵都是些粗人，不會說話。你別放在心上?！?p> 陳楓聳聳肩，笑了笑沒說話。
他可不是在幫這位“同胞”說好話。
他的真正意思是——你當自己是同胞，我才會特殊照顧你；你不當自己是同胞，那將來我就不必手下留情了。
“假惺惺”？
不。
這只是大實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