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多天的假期……
涼溪坐在車上,頭輕輕磕著車窗。她要回自己長大的小城過年,楊沐要去遠在千里之外的首都。
如果她的生命要終止在袁秋死的那一天,那現(xiàn)在這40多天,她又要浪費掉!她什么都做不了!
就她寫稿子掙得那點錢,讓他們一家人去首都旅個游都費勁!
愁得要死!涼溪再次體會這種愁到底有多愁。
今年的天氣很冷,這座南方的小城,十幾天沒有見過太陽。到快除夕夜的時候,還破天荒地落了雪。雖然大家都很新奇了,但是真的冷?。?p> 涼溪縮在家里不愿意出去,在家里翻著直播。她的作業(yè)已經(jīng)寫完,有媽媽做飯,她整日生活簡直是懶散糜爛。
心中掛懷著任務,涼溪的心情一直不是很好。原本她還要在父母面前做做笑臉,但后來,她連這個也不必了。
今年的除夕,寒冷、暗淡的沒有一點喜氣。至少,是對于袁家來說。
就在除夕的前一天,家里的座機響了。涼溪跑過去接,電話那頭,是一個蒼老的女聲。
“喂,你好?!?p> “??!你好……秋秋是吧?”
“你是……”
“你……你爸爸在家嗎?”
“在的。你稍等啊……爸!”
電話那頭的聲音聽著有些不對,涼溪有些留意,叫袁爸過去接電話了后,她瞅著袁爸的神情。
聽到那個女的說話后,袁爸的臉就沉了。
“你們有什么事嗎?”袁爸是脾氣很不錯的人,涼溪很意外他用這種語氣說話。
不過只是一轉眼,電話里的女人又說了一句什么后,他就一皺眉,有些茫然慌張了。
袁爸再也沒有說什么,對面已經(jīng)掛了電話,他的手還提著聽筒放在耳邊。
“爸,爸!”
袁爸的神兒都沒了,涼溪嚇得過去拍拍他,好容易叫醒他,袁媽也從廚房里出來。
“怎么了?誰的電話?”
“娟兒??!”袁爸叫了一聲,眼睛直直瞪著,像是要哭。
“我大姐……我大姐說,老,老頭子昨天摔了一跤,已經(jīng)不行了……”
“天哪……”涼溪和袁媽都呆住了,“那你還愣著干什么?去換衣服??!在哪個醫(yī)院呀?秋??!去把廚房煤氣關了!”
一把扯下了圍裙,鍋鏟丟到桌子上,袁媽風一樣的去臥室拿衣服。涼溪從廚房里出來時,袁媽已經(jīng)扔給她一件棉衣。
一家三口一分鐘之內就收拾好出了門,這時候不好打車,袁媽去小區(qū)門口攔了一輛。人家也是好心,再加上看這家人確實有急事,原本只是去個超市的車主,把他們一家人拉到了醫(yī)院門口。
袁媽千恩萬謝地扯著袁爸下了車,涼溪緊緊跟上,一家人喘著氣到了病房外。
房門開著,病房里面有哭聲,且還不只是一個人。涼溪心頭一沉,擔心地看了看袁爸。
“進去呀!”
袁媽推著丈夫,袁爸的手抬了起來,卻沒有推開門。直到里面有人把門拉開,面露急色地出來。
“舅舅!你可算是來了!”年輕的男人一把抓住袁爸,連拉帶扯地把他拽進了病房。
頭發(fā)花白的女人,紅著眼睛朝門這邊看過來,抹著眼淚出來,把在病房外頭不準備進去的袁媽拉住了。
“走吧,走吧,進去送他老人家一程……這是秋秋呀?好!好孩子,好得很!”
袁媽和涼溪進了病房,里頭的人給她們讓出一條路來。涼溪看到病床上的老人,長女快60了的話,這位老人怎么也有80歲左右了。這么大的年紀,大冷天的摔一跤……
袁爸垂著手站在病床邊,有些不敢相信床上的人是自己的父親。是那個當初50多歲,身體健朗,吼他的聲音能把客廳震塌的人。
他現(xiàn)在瘦瘦的,人都干了,身體里好像再沒有半點水分。手上臉上都沒了肉,清清楚楚看得見骨頭的形狀。
“爸!”
他們有20多年沒見了,當初離開家的時候,他想著再不要叫這樣的人爸,但今天在病床前,這個字吐出口來,一點也不艱難。
老爺子張著嘴,卻聽不見氣聲。他以極微小的幅度點了點頭,看了袁媽和涼溪一眼。他撐著最后的一口氣,仿佛就為了等這一聲和這一家人?,F(xiàn)在等到了,老爺子合上了嘴,合上了眼,走得安詳。
病房里,哭聲四起。
老爺子的兒女都老了,幾個孫子卻是正能干的年紀,包辦了一切后事。
除夕,天倒是干爽了一會兒。大年初一,多好的日子,卻又是沒完沒了的雨夾雪。冷風呼嘯,所有人都在家中過年,涼溪他們卻在墓園。
埋葬了老爺子,在哭聲中,大家磕過了頭。年輕的孩子扶起雖然是自己的父母,但在此刻,卻也只是一個失去父母的孩子。
一大家的人,就在這四處還響著爆竹的日子里,埋葬了自己的親人。
袁爸拖著腿在最后頭走著,涼溪跟袁媽給他撐著傘,大家都靜悄悄地往外走??祀x開墓園時,涼溪又注意到一個人。
他們來時,那個人就跪在碑前。他們走時,那個人竟然依舊跪著,動也沒動。
那是個女人,很瘦,穿著棉衣也非常瘦。她的長發(fā)被雪蓋過,甚至就連頭頂,她熱量散發(fā)最多的地方,都有了不及融化的雪片。
在這種大喜的日子里經(jīng)歷大悲,肯定更不好受。
袁媽撐著自己的傘,涼溪撐著袁爸的傘,她手里還有一把她的。
拍拍袁爸的手,涼溪把傘交到他手里,自己跑去了那個女人身邊。走近一看,這人的精神狀態(tài)實在令人擔憂。她臉色青青白白,如同一座雕像,眼珠都不動的。
涼溪把傘放在了她的身邊,她沒有動。涼溪站了站,見這女人像是連有人在她身邊都不知道,她索性扒下自己的棉帽,戴在了女人的頭上。
女人到底還沒死掉,被人戴了很長時間的棉帽,那種溫暖,漸漸透過濕透的頭發(fā)傳到她的頭皮。
她終于轉頭看了看身邊的人,很年輕的女孩,美得如同細水茵山。她開口說話,聲音在她耳邊遠遠近近,如那山中的鳥語。
“會過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