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少年與花
晚上照例是看書,搖光沒有吃晚餐,但是她吩咐了府里的人給姜十七兩人送去晚餐。
書桌上放著邀請信,搖光拿書時不小心把它給摔到地上去了,她看著地上的信,彎腰把信撿起來。
凝目看信封,魏搖光臉上沒有笑容,特別平靜地瞧著它,就連眨眼睛的速度都變慢了。
信上說,本月的二十六日在聞芳樓一聚。
聞芳樓?沒猜錯的話,那似乎是一個桃色之地吧。
這群書生也是有意思了。
搖光把信放回桌子上,背著手走至窗邊,遙望外面的夜色。
小樓外面夜色深沉,零星的燈火點綴在樹叢間,清風(fēng)拂面,鬢發(fā)與袖袍一起飛揚,花朵的清香隨著風(fēng)飄進口鼻中,天空上能看見很多星子,月亮還沒有升起來,需要等到下半夜了。
搖光雙手撐子窗欞上,伸出身子往東面看。
不能看見九白居呢,真遺憾。
姜十七的忽然出現(xiàn)固然讓搖光覺得很開心,畢竟是好朋友。可是,一旦安靜下來,又覺得很奇怪。
他為什么一點消息都沒有透露出來,就突然出現(xiàn)在懷柔城。
魏搖光第一個排出的可能性就是他是來看望自己的,這是最不可能的事情。
魏搖光已經(jīng)把姜十七劃入了自己好朋友的圈子里,但是理智還在,她很清楚姜十七的性格,表面上看著很隨和與懶散,可是事實上他的身份與心思都是復(fù)雜的,他的每一次行動都是有目的的,而他是最不可能因為看望朋友而專程來到這里,并且事前沒有寫信通知她。
這些很突兀的事情都顯示著他的到來是不尋常的。
魏搖光猜不出他要做什么,同樣的,姜十七也不會知道她要做什么。
魏搖光想,他在懷柔城做的事,只要不與自己的事情起沖突,她就可以完全不管,并且可以幫助他做遮掩。
而她的事情也在朝著她預(yù)想的方向發(fā)展,事在人為,就走著瞧嘍。
魏搖光關(guān)上窗戶,吹滅燭火,下樓休息。
第二天一早,雀兒在門外敲門。
“公子,公子,您醒了嗎?”
魏搖光早已經(jīng)醒了,聽到敲門聲,她起身穿上衣服與鞋子,披頭散發(fā)地去開門。
“怎么了?雀兒?!?p> 門外的雀兒甫一抬頭,就看見了正打著哈欠的魏搖光,看她披頭散發(fā)的,竟然呆住了。
魏搖光因為打哈欠而眼睛里含著一點淚花,看見雀兒又呆住了,她伸手在雀兒的眼前晃晃,“雀兒,雀兒?!?p> 雀兒從呆滯中回神,磕磕巴巴地說出自己的來意,“回,回公子的話,何管家讓奴婢來告訴您一件事情?!?p> “什么事?庸枝人呢?他去哪里了?算了,你先說是什么事情吧?!蔽簱u光微皺眉毛,心里預(yù)感肯定不是好事。
果然,雀兒帶來的的確不是一件好事。
“何管家正在前院呢,他過不來,所以才讓奴婢來的。”雀兒先替何庸枝解釋一句,而后才說出了事情,“是,是一個我們都不認(rèn)識的公子,眼下正在府里鬧事,他非說,自己認(rèn)識您,還說您欠他一個說法,何管家怎么勸他都不走,他還打傷了咱們府里的家丁,現(xiàn)在何管家正在花廳里安撫他,奴婢就趕緊回來找您了?!?p> 聽完話的搖光也很驚訝。
欠他一個說法?誰?認(rèn)識她?
好迷茫。
“我知道了,雀兒你先回去,告訴庸枝一聲,我馬上就到,讓他先托住那人一會兒,快去!”魏搖光雖然猜不出是誰,但是不妨礙她去會會他。
雀兒領(lǐng)了話,快步走回前院的花廳里,給何庸枝傳話。
而魏搖光則是轉(zhuǎn)身回屋里,洗漱束發(fā),整理好衣服,手里拿著新買的折扇就出了駁樨園走去花廳。
到了花廳一眼就看見了里面坐著的陌生人,此人年紀(jì)不大,二十歲左右,已經(jīng)及冠了,帶著銀冠,穿蛟青色加銀線繡出花朵的圖案的衣袍,佩戴著銀白色的腰帶,憑著魏搖光不怎么高的見識,也意識到了此人衣物的衣料之上乘。
況且此人態(tài)度傲氣,舉止之間帶著一分矜貴,目光輕蔑而又犀利,氣息內(nèi)斂,呼吸有節(jié)奏,露出來的肌膚緊實,一看就是常年習(xí)武之人。
魏搖光肯定自己不認(rèn)識這樣的一個人,她整理好自己的思緒,揚起笑臉,走過去,邊笑邊說,“聽說我欠了說法,不知是什么樣的說法呢?”
沒有委婉,沒有試探,以進為退,魏搖光直接笑瞇瞇地問他。
那個人放下手中的茶盞,慢條斯理地看魏搖光,眼神像毒蛇一樣,在打量著眼前的食物能否直接攻擊。
打量許久,魏搖光以為自己的笑都要僵掉了,他才開口說話,“我還以為他能看上一個什么樣的人?原來不過是一個蠢貨罷了!”
“?!”
不能忍!說誰蠢呢?
魏搖光收斂笑容,上上下下看了一遍他,后退兩步,端端正正的坐在了他的對面,牽出一個似笑非笑的弧度,“不知兄臺怎么稱呼?一大早就光臨寒舍,可是有何貴干?”
“呵!你還不配知道我的名字!我來這里是替我那個白癡三弟給你帶個話,跟我去一趟錦繡街的趙家,我那白癡三弟想見你。”推測是姓趙的人特別生氣地說出這番話,看著魏搖光的目光里有嫌惡與憎恨。
魏搖光打開了手里的折扇,輕輕地?fù)u晃著,一縷頭發(fā)垂在胸前,被折扇的風(fēng)帶起來又落下。
她看著對面的人,臉上的笑漸漸擴大,眼睛里的寒意也在漸漸擴大。
花廳里安靜如此,屋外的鳥鳴聲變得吵鬧。
“趙家嗎?不知您的三弟可是趙白意?”
“你知道就好,時候也不早了,你跟我現(xiàn)在就去趙府吧。”趙白霏傲然又憤怒地繼續(xù)這樣說,并且要魏搖光現(xiàn)在就跟他走。
走是不可能的。
因為那個趙白意是個什么樣的人,全懷柔城沒有一個人不知道,魏搖光早就在下人們的談?wù)摾镏獣粤恕?p> 好男風(fēng),并且喜好折虐他人。
這就是一個垃圾。
可是他有一個一母的大哥,趙白霏。
趙白霏護著他,如若不然,趙白意早就被人殺掉了。
也就說,趙白意那個蠢貨看上了她,他大哥來府里要人。
還真是強盜邏輯哇。
魏搖光看著對面的趙白霏,嘴角帶冷笑,端坐在椅子上,拿起雀兒送過來的茶慢慢喝,她不著急,她要讓這些家伙們知道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
“恕我不能如您心愿了,我還有事情要做完,就不多招待您了,好走不送!”
放下手里的茶杯,魏搖光平時著趙白霏的眼睛,不退讓分毫,亦不改面色。
“好大的膽子!”趙白霏怒拍桌子,呵斥魏搖光。
而魏搖光穩(wěn)坐在椅子上,直視他的眼睛,笑著說話,“不大,剛好能夠拒絕您罷了?!?p> “庸枝,送客!”魏搖光下了逐客令。
趙白霏自覺落了面子,惱怒異常,握緊拳頭想打魏搖光,但是終究沒有下得去手,他狠狠地瞪了一眼魏搖光,留下一句狠話方拂袖而去。
“你最好能一直保持著這樣的膽子而不被殺死!”
“我會的,只希望您也能一直保持著這樣的脾氣,而不被殺死。”
魏搖光沖著他的背影這樣說。
漫不經(jīng)心,平淡無奇,話語中卻有殺意。
魏搖光站起來,看向何庸枝,“庸枝,幫我準(zhǔn)備早飯吧?!?p> “是,公子,您稍等,小人馬上就給您準(zhǔn)備好?!焙斡怪φ咀巳缢桑⑽⒏┦?,恭敬答話。
“嗯,有勞了?!?p> 魏搖光轉(zhuǎn)身出了花廳,站在廊下看欄桿外正盛開的粉色海棠花。
一朵緋色的海棠花從枝頭墜落,正落在魏搖光的頭上。
穿玄色衣衫的少年,面容精致,皮膚白皙,博學(xué)多才,微微仰面看花枝的樣子,的確是適合收進畫冊與詩歌里的。
花與少年,前者美得艷麗,后者美得含蓄蘊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