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聞聲回頭望去,只見阮修容一身鸚哥綠廣袖宮服,水綠織錦束腰,顯得腰身不堪一握,頭戴碧玉七寶玲瓏簪,朱唇微勾,較往常倒更顯明媚張揚。
“我說怎么瞧著這么眼熟,原來是是三位妹妹啊,這么一打扮倒叫我認(rèn)不出來了!”阮修容搖著扇子,擺動著婀娜的身姿款款走來,“三位妹妹可是大忙人,平常可是三請四請都不露面的,今日這晚宴倒是來得這么早,看來還是我的面子不夠,說的話沒什么份量。”
“見過阮修容!”
阮修容上上下下將三人打量了一遍,目光在孟長瑾身上停留片刻,眉梢一挑:“這尚衣局是干什么吃的,難道不知道孟妹妹如今可是陛下心尖上的人,竟然拿這種上不了臺面的宮服給妹妹!”
孟長瑾看似恭謹(jǐn),語氣卻帶著疏離:“怎么能與阮修容相比,嬪妾位低人微,尚衣局自然是不會放在眼里?!?p> 碧溪一見到阮修容就想起那日在文德殿的事,當(dāng)日的恐懼與憤怒一齊涌上心頭,雙手緊攥,手背上細(xì)小的青筋也因過于用力而根根暴起。安達(dá)站在她身后發(fā)覺出她的異樣,怕她沖動做出什么舉動,正準(zhǔn)備伸手去拉她,就聽到阮修容那尖銳的語調(diào)再次響起。
“這不是碧溪么?”阮修容一把拉過孟長瑾的手,故作親昵道,“姐姐我可是羨慕死妹妹了,有這么一個忠心為你的人,妹妹可要好好珍惜,不要因著自己再連累他人受罪?!?p> “是!”孟長瑾壓下心中的不適,不動聲色地將手抽出來,“您教會嬪妾的,嬪妾怎敢忘記?”
阮修容輕笑了一聲,將手收回,斜著眼看了身旁的葉容卿一眼,便打著扇子向自己桌案走去。
此時外面?zhèn)鱽硪魂嚉g聲笑語,眾人的目光也不由向殿外望去。
“你啊,這張嘴就像是抹了蜜一樣。”
“哪有,太后,您這氣色是越發(fā)得好了,這些剛?cè)雽m的妹妹們都及不上您萬分之一!臣妾想向太后討個養(yǎng)顏的方子,您可不能藏私?。 ?p> “瞧瞧,說了這么多好聽的話,原來是想向哀家討要東西呢!”
“臣妾哪有,就想著能向太后偷學(xué)兩招,這樣也能讓陛下……更歡喜!”
“敬妃姐姐說了這么多,倒是叫妹妹也心動了,太后您可不能偏心,只給敬妃姐姐?!?p> “秋苓啊,這么多眼熱的,看來你的秘方不保??!”
“是,改日我便將這方子寫給各位姐妹?!?p> 太后在一群鶯鶯燕燕的簇?fù)硐伦吡诉M(jìn)來,一行人錦衣華服,各種色彩交織在一塊,就像是一只只明艷靈動的蝴蝶,叫人眼花繚亂。
“太后萬福金安!”
眾人見太后走進(jìn)來,立馬整理好衣裙起身行禮。
太后今日心情倒是不錯,一路笑著走到正上方的桌案,揮手笑道:“今日雖是宮宴,也是家宴,你們也不要拘束!”
戴秋苓扶著太后坐下后就準(zhǔn)備起身回自己的位置,太后將她的動作看在眼里,笑著吩咐道:“你就坐哀家身旁,正好也可以陪哀家說說話?!?p> 太后的聲音雖然不大,可是卻落在了殿內(nèi)每一個人的耳朵里,眾人齊將目光投向戴秋苓,臉上雖都是笑盈盈的,可是心里卻各自打著不同的算盤。
一旁的宮人聽太后這般說,立馬抬了張矮案過來,緊挨著太后桌案而放。戴秋苓有些猶豫,想要開口拒絕,可看到太后那不容置疑的神色也不敢逆了她的意思,只好就著那矮案坐下。
“敬妃!”
“是,太后!”敬妃剛整理好衣裙,聽到太后喚她,連忙起身。
“還這么拘束,方才打趣我的勇氣哪里去了?”太后朝她揮了揮手,敬妃只笑著應(yīng)了聲便坐下了。太后環(huán)顧了下中殿四周,鳳眼微瞇,幾絲皺紋也隨著她這一動作爬上眼角,“聽陛下說,今日這宮宴是你和容妃一道布置的,倒是費心了!”
“臣妾哪敢居功??!”敬妃神色微動,笑盈盈道,“這場地布置和小食點心都是容妃姐姐一手操辦的,臣妾倒是個懶的,只知道偷著清閑。只是容妃姐姐還沒來,等她到了,太后您再夸夸她!”
“今日倒會謙虛了!”太后笑了兩聲,頭一側(cè)看向下方那一空著的桌案,面上的笑容漸凝,“這容妃今日怎么還沒過來?”
阮修容立馬搶著回答道:“太后,容妃貴人事多,恐怕是有什么事給耽誤了。”
“她這個貴人倒是比哀家還忙。”太后向身后的嬤嬤招了招手,“珮含,你去請請這個貴人,說哀家正在等著她呢!”
眾人感受到了太后似是動了怒,方才在竊竊私語的也立馬停了下來,方才還笑語喧嘩,絲竹鼎沸的大殿頓時靜了下來,連宮人輕巧的腳步聲都清晰可聞。
“太后,吃點葡萄吧!”戴秋苓把剛剝好的葡萄遞給太后。
太后斜了她一眼,原本皺起的眉頭也慢慢舒展開了,伸出手輕輕在戴秋苓手背上拍了拍:“就你會逗哀家開心?!?p> 眾人見太后面色微霽,提著的心也稍稍放下,方才停下絲竹管弦,也再次悠揚地奏起。
“容妃娘娘來了!”
伴著這一聲,一抹木槿紫的倩影夾著一縷若有若無的清香而來,孟長瑾抬頭望去,只覺她膚色皎若明月,燈火灑在她周身倒襯出她側(cè)顏那分明的輪廓,她踏著眾妃嬪的視線而來,消瘦的身形挺直而立,像是一株迎風(fēng)而生的松柏。
“太后萬福金安,臣妾來遲了,還望太后恕罪?!?p> 她這副理直氣壯的模樣落在太后眼里格外刺眼,太后偏過頭不再看她,對著敬妃問道:“時辰已經(jīng)不早了,陛下怎么還沒來?”
“回太后,”敬妃看了眼容妃,眼神里滿是得意之色,“臣妾今日還未見到陛下,怕是政務(wù)繁忙要晚些才能過來。”
太后點點頭,話語里一派祥和:“那就等等他吧,畢竟國事為重?!?p> “是。”
“臣妾方才去文德殿見到了陛下,陛下說他晚些時候過來,叫我們不必等他。”因著太后沒有發(fā)話,容妃只好站在原地仍保持著行禮的姿勢。
殿內(nèi)兩側(cè)的妃嬪聽她這么一說,心里都涌起了一陣失落,今日這七夕佳節(jié),如此精心打扮,本就是為了讓陛下多自己兩眼。如今陛下這么說,十有八九怕是不會過來了,眾人的想法落了空,這再迷人的月色,布置地再精美的大殿,在她們也就變得暗淡許多。
“罷了,你也不必站在這里了,回位上坐著吧?!碧髮⒈娙说纳袂楸M收眼底,揉了揉額角,對著身邊的嬤嬤開口道,“派人去與陛下說一聲,事情處理好了,再晚都要過來一趟?!?p> “是?!?p> 珮含嬤嬤應(yīng)了聲便躬身退了下去,容妃得了太后的指令也回到自己的桌案曲腿落座。
敬妃向太后處看了一眼,便揚聲吩咐下去:“傳歌舞?!?p> “傳,歌舞!”
一列身著水蔥色游仙裙舞姬踏著悠揚的管弦之聲款款入內(nèi),長袖整齊一揮,翩若綻放的花蕾,舞姿曼妙,美艷動人,為今日的宮宴拉開了序幕。
只是坐于兩側(cè)的女子都心不在焉,再美的舞姬,再動人的舞姿也吸引不了她們的目光。
羅寶林手絞著帕子,雙眸間水光忽明忽暗,自言自語道:“不知陛下今日還會不會來?!?p> 孟長瑾與她相鄰而坐,倒是將她的話聽得真切,輕聲問道:“羅寶林今日可是準(zhǔn)備了表演?”
“嗯?!绷_寶林看向孟長瑾,點了點頭,苦笑道,“本想著今日能見到陛下,不曾想還是落了空。”
孟長瑾笑了笑,寬慰道:“陛下既然說晚些時候會過來,那便一定會來,你也莫太憂心。”
“真的?”羅寶林驚喜間語調(diào)不由高了不少,見周圍人都望了過來,她立馬捂住嘴巴,壓低了聲音道,“如此那是最好的,不然也不知道何年何月能再見陛下,恐怕到那時陛下早已不記得我這個人了?!?p> 孟長瑾心中輕嘆一聲,正準(zhǔn)備再寬慰她幾句,就聽她又開口問道:“只是孟寶林怎么知道陛下一定會來?難道今日孟寶林見著了陛下?”
孟長瑾被她問到語塞,有些懊惱自己為什么要與她說這番話,只好客氣笑笑,端起酒杯抿了一口,不再回答。
容妃坐在孟長瑾坐側(cè),距離不算太遠(yuǎn),或多或少將二人的對話聽了進(jìn)去,舉起酒盞輕晃,低頭沉思,眉心微動。
坐在另一側(cè)的敬妃倒是面色如常,反倒比方才還多帶了絲喜色。她掃了一眼坐在正對面的容妃,感覺多年來的怨氣在今日都出了,別提多暢快。
幾曲舞畢,太后見著眾人興致都不高也不放在心上,只笑著稱贊道:“敬妃,這歌舞你倒是有心了?!?p> “這是臣妾應(yīng)該做的,太后看了高興就不枉費臣妾的一番心意了?!本村呗曅Φ?,“只是陛下倒是沒了這眼福了?!?p> 話還未落音,便聽外面通報:
“陛下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