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秋苓將面包碎屑灑入湖里,一群魚兒歡脫地聚集在食物周圍,圓鼓鼓地嘴巴一張一合,看得羅寶林咯咯地笑了起來。賀月嵐抓過面包碎屑,胡亂撒了兩把,一下子就沒有那個耐心,凈了手就坐在圓桌旁磕起了瓜子。劉寶林一如往常安靜地靠在池邊的欄桿上,看著池水愣愣地出神。
孟長瑾走過來時看到的就是一幅這樣的畫面,幾個嬌俏麗人,或立或坐,或喜或蹙,再有這一汪清淺的池水相映襯,倒是勝過了夏日百花齊放之景。
劉寶林最先看見了孟長瑾,搡了搡賀月嵐的肩,賀月嵐冷哼了一聲,可到底是沒有出言譏諷。
這次本就是賀月嵐組的局,不過是羅寶林在后面給她出的主意,要她把一同入宮的姐妹召集到一處大家說說話。本來她很是不情不愿,可羅寶林一提到臻昭儀如今是怎么怎么受寵的,她們再補(bǔ)齊心協(xié)力往回日子是怎么難過的,總之動之以禮,曉之以情,到底是說服了賀月嵐。
羅寶林視線在亭內(nèi)幾人身上流轉(zhuǎn),除了葉容卿,一同入宮的新人算是到齊了。今日賀月嵐今日也是好脾氣,除了冷言譏諷了幾句葉容卿,臉上神情雖沒好到哪里去,不過沒有往常劍拔弩張的氣氛就已經(jīng)讓孟長瑾謝天謝地了。
大家在一起就閑扯了幾句便散了,不知是相互之間還有些不太信任,今日難得的相聚是因?yàn)檎檎褍x得寵而促成的,可卻沒有提起過一句這個名字。
之后的幾日,后宮眾人不論是去太后那里請安,還是各宮之間的走動,表面上倒是祥和一片。原本常對孟長瑾冷言冷語的賀月嵐,也難得地進(jìn)出玥覃苑。一切似乎都在朝著好的方向發(fā)展,不過也有例外,敬妃、阮修容與孟長瑾之間還是一如往常地水火不容。
孟長瑾對此倒是渾不在意,有人上門就盡盡地主之誼,沒人上門也就樂得自在,有時也覺得余下的日子這么過也是極好的。
宮里這一段時間沒有什么稀奇的事情發(fā)生,好嚼舌根和聽是非的宮人內(nèi)侍們嘴和手都癢得很,沒有了八卦,做事情也無精打采的。終于,平靜了幾天的皇宮,始終還是躲不開是非,閑了許久的宮人內(nèi)侍一聽見有大事發(fā)生,個個恨不得成了順風(fēng)耳、千里嘴,不出一個時辰整個皇宮上下都傳了個遍。
這件引起皇宮里人人躁動的大事最開始是有人在一口廢棄已久的井里發(fā)現(xiàn)了一具宮人的尸體,可沒有人知道宮女死的原因,因此傳出來的版本也就形形色色、各有不同,而玥覃苑地處偏僻,離流言中心過遠(yuǎn),以至于最后孟長瑾他們?nèi)寺牭降氖牵老锏囊粋€宮人不堪每日無休止的鞭打而投井自盡。
這件事傳到孟長瑾耳里時,她瞬間想到了碧溪,意識到自己這個想法的時候,她差點(diǎn)都站不穩(wěn)了,再看安達(dá)和香芹都是臉色蒼白,眉頭緊鎖,就知道他們和自己想到一塊兒去了。
有了這個想法后,孟長瑾連衣服都來不及換,就帶著安達(dá)和香芹匆匆往宮人口中的枯井走去。一路上孟長瑾手都緊握成拳,掌心掐出了深深的血印,她一直在心里告訴自己,一定不是碧溪,一定不是碧溪!可越這么想,就越是害怕,腳步也越走越急促。而宮道上走過的宮人和內(nèi)侍都停下腳步,眼神中均是帶著深深的疑惑,不知道又出了什么事能讓一個寶林急成這樣,有好事者把手頭上事情推給了身邊的內(nèi)侍,也悄悄地跟上前去想探個究竟。
長長的宮道好似怎么也走不到盡頭,香芹感受到孟長瑾的緊張,用力地回握了她的手。
事發(fā)的那口廢井離永巷不遠(yuǎn),而永巷是最低等宮人、內(nèi)侍做最粗使活的地方,各宮犯了事的人也被罰到此處。因?yàn)榈靥幈揪推?,宮里人人又避之不及,一來二去便是一個比冷宮還荒涼毫無生氣的地方。
那斑駁的宮墻似上了年歲的老人,見證著這座皇宮的時代變遷,而這條長長的宮道積滿了枯黃的落葉,舉目望去見不著半個人影。又走了好半會,才開始傳來若有若無的人聲。
孟長瑾心中一緊,感覺到香芹的手指尖也在顫動,她們都知道,再繞過這座宮墻就到了。
果然,正前方宮墻一角圍滿了人,交談聲也漸漸大了起來,來往的宮人和內(nèi)侍臉上都布滿了驚恐和慌張,天空烏云密布,黑壓壓地蓋在人的頭頂,叫人喘不過氣來。
玥覃苑離這里不遠(yuǎn),但聽到消息已經(jīng)是過了許久了,所以趕過來時,后宮的妃嬪也差不多到齊了,連平素事不關(guān)己高高掛起的容妃也在其中。
安達(dá)皺著眉頭看向孟長瑾,今日之事來得突然,可一個宮女投井自盡雖是讓皇宮人心惶惶的大事,但是對于眾妃嬪來說不過是多了個談資罷了,死人這種晦氣的事自然是躲得越遠(yuǎn)越好。孟長瑾若不是有了份顧慮,自然也不會這么急匆匆地趕過來。
孟長瑾的到來,到底是引起了眾人的注意,宮人們讓開了一條小道,枯井的井口處雜草叢生,一處有著明顯壓過的痕跡。孟長瑾視線慢慢落下,正好看到幾個半蹲在地上的太醫(yī),他們正小心地拉開草席上白布的一角,而一旁膽子小的宮人已經(jīng)嚶嚶地哭了起來。
敬妃眉頭高高聳起,拿著手帕嫌惡地捂著口鼻,其余的妃嬪也沒見過這種場景,都側(cè)過身子別過臉不敢再看,而容妃則是一如既往的淡漠,只是神色帶著些嚴(yán)峻。
孟長瑾剛走近時,幾個太醫(yī)剛好放下白布,小聲地交談了幾句就向容妃和敬妃詳細(xì)地說著死因。孟長瑾根本沒有心思聽他們說些什么,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那蓋著白布的草席,腳下一軟要不是安達(dá)眼疾手快將她扶住,恐怕現(xiàn)在是癱在地上了。
戴秋苓她們只當(dāng)她是被眼前這一幕嚇到了,看向她的目光也帶著一絲同命相連的意味。
從孟長瑾出現(xiàn)到現(xiàn)在,敬妃的視線就沒有離開過她,此時她的失態(tài)也被敬妃看在眼里,敬妃得意和身邊的瓊芳交匯了個眼神,轉(zhuǎn)向孟長瑾時,換了一副驚訝的面孔:“孟寶林怎么連站都站不穩(wěn)了,可是看見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又看向安達(dá)和香芹,端的是高高再上妃嬪頤指氣使的姿態(tài),“你們做奴才是怎么伺候的,孟寶林若是摔壞了你們擔(dān)得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