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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以瑾年

第一百六十八章 一生為一人(終)

時以瑾年 叔于 2591 2019-09-29 01:34:49

  瀟湘殿一片破敗,就好像孟長瑾剛?cè)雽m時見到的模樣。推開門,屋里子卻比外面還要冷上一些。里屋很靜,靜的能聽到細(xì)微的“噼啪聲”。

  “我一直在等你來?!辈缓蠒r宜響起的聲音特別刺耳,那聲音像是經(jīng)久破敗的門發(fā)出老舊的“吱呀”聲。

  順著這個聲音,孟長瑾才知道方才的“噼啪”聲,是里屋正中央燒水的柴火的聲音。

  一個昭儀居然在寢殿里燒水取暖,恐怕一個新入宮的才人都不會有如此的“待遇”。孟長瑾看著眼前這個歪在榻上的人,她臉色透著瀕死的白,一雙明艷的雙眸此刻已深陷下去,仿佛一個八十歲的老嫗。

  孟長瑾的視線隨著她急促呼吸的脖頸,落在她放在胸前如雞爪一般干癟的手上,眼前的女子極速地消瘦,就像是有一雙大手在將她的精氣神迅速抽離,如今歪在榻上的只是一副軀殼一般。

  眼前人如此的模樣讓孟長瑾的心一抽一抽,說是難過可她又有著那么一絲的快慰。

  “你在可憐我嗎?”據(jù)木頭一般的聲音再次從那個軀殼里發(fā)了出來,她忽然劇烈地咳嗽了起來,一直蹲在一旁的玲瓏迅速起身,撲在榻邊。

  玲瓏小心翼翼地替那女子拍了拍胸口,待女子稍微平復(fù)下來,才轉(zhuǎn)身到了一杯溫茶過去,伺候著女子喝了下去。

  孟長瑾吐了一口濁氣,別過臉去看床旁那盆凋零了的芍藥,原本開的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芍藥,如今只剩那光禿禿的枝椏,就像那榻上的女子,了無生氣。

  “你都知道了吧?!痹S久,那干澀的聲音才這尷尬打破,“我已經(jīng)……時日無多,不想求你原諒,只求你能放……放母親一條生路。”

  孟長瑾猛地轉(zhuǎn)過頭去,看著榻上的人,恨不得將眼睛瞪出眼眶,她自嘲一笑:“當(dāng)年,我娘親求高高在上的孟夫人放她一馬的時候,孟夫人有手下留情嗎?”

  孟長慶出神地看著上方,那重重的房梁,壓的她喘不過氣來,一行晶瑩從那空洞的眼眶中流出:“對不起?!?p>  聲音猶如蚊吟,都沒有屋外的風(fēng)聲大,可孟長瑾還是聽到了,她的聲音開始變得尖銳:“這三個字她應(yīng)該跪在我娘親,跪在我那還未出世的孩子的墳前說!”銳利的眼神直勾勾的射在孟長慶的身上,“而不是你,慶昭儀。”

  “可是會嗎?高高在上的孟夫人會嗎?她死到臨頭脫下華服,卸下珠釵,卻只是為了……為了帶我腹中的孩子走!”孟長瑾身形不穩(wěn),搖搖晃晃地往后退了兩步。

  碧溪此時已經(jīng)淚流滿面,已經(jīng)顧不上攙扶自己的主子了。

  一提到孩子這個字眼,孟長慶無聲的落淚已經(jīng)變成小聲啜泣,漸漸聲音就變得像那失聲了的蕭,割得人耳膜撕裂般難受。

  孟長瑾鎮(zhèn)定了心神,面無表情地抬手擦去淚痕,她似自嘲一笑:“呵,若沒有里應(yīng),又怎么會讓她稱心如意呢?!?p>  她這話是說給自己聽的,孟夫人的所作所為只會讓她感到憤恨,可李洵時命人準(zhǔn)備的那一道道催命藥,才是將她推入絕望深淵的大手。

  “你知道嗎……”她眉頭一挑,“太醫(yī)院院正路大人說,本宮體寒不宜服涼性藥食過多,本宮早在懷孕七個月時已有滑胎跡象,原因就是服用了寒涼的藥食。你說……宋太醫(yī)每日替本宮把脈,怎么會一丁點都看不出來,還源源不斷往本宮嘴里送這些寒涼之物呢?”

  “真是匪夷所思,你說是不是?”孟長瑾扔下這句話,就一把將屋門推開,一股涼風(fēng)洶涌而入,可這卻完全比不過她心里的寒意。她深吸一口氣,“可真是個暖和的冬天?!?p>  門又被重重地關(guān)上了,屋子里的聲音再也傳不出來了,就像那凋零的芍藥,里面的生命也正在迅速衰落。

  這皇宮每日凋零消失的都漸漸被人遺忘,不過不久就會有千姿百態(tài)的花正在悄然綻放,日日月月,月月年年。

  袁執(zhí)京落網(wǎng)的消息已經(jīng)家喻戶曉,讓人啼笑皆非的是他居然是被自己一手培養(yǎng)起來的心腹給出賣的。曾經(jīng)一手遮天的丞相,被壓入京城大牢的時候,換來百姓的歡慶,畢竟就連過年都緊著心不敢縱情歡笑的百姓來說,朝廷如何更迭他們不在乎,只要能吃上飯有地方住就心滿意足了。

  宮里也因為皇子的早殤只得草草過了一個索然無味的年,大家都只知道宓妃沒了孩子,卻忘記了蘇才人剛剛誕下的皇子。而那個死去的皇子居然以太子的禮儀厚葬,并且還賜名“李謹(jǐn)年”,故朝中上下都稱“逝太子”。蘇才人的皇子卻仍在襁褓中等著皇帝的賜名,可皇帝就像是將她們母子忘記了一般,從未提起過半句。只是,皇帝不僅是忘記了蘇才人,他像是將整個后宮都打入了冷宮,自此再未踏入任何妃嬪宮門一步。

  太后為此掉了不少頭發(fā),可她不敢直接去勸皇帝,只有旁敲側(cè)擊孟長瑾。雖然皇帝只在接孟長瑾回宮那日去過玥覃苑,可太后心明如鏡,皇帝如今真正放在心里的人只有這孟長瑾,若是孟長瑾愿意開口對他說一句話,恐怕就是要了他這皇位都心甘情愿。

  想到這里,太后看著孟長瑾深深嘆了一口氣,以前只盼著自己兒子能遇上走進(jìn)他心里的人,現(xiàn)在出現(xiàn)了卻是這般模樣,太后一時也不知道自己當(dāng)初對孟長瑾的苛刻是不是做錯了。

  太后正準(zhǔn)備開口的時候,安達(dá)卻神色匆忙走了進(jìn)來,他神情難得一見如此緊張,可他仍是先向太后請了安,再依禮向孟長瑾問安,這時才道:“啟稟太后、宓妃,慶昭儀……薨了……”

  “什,什么?”太后仿佛承受不了這個消息,驚慌地從座位上半起身,而后才緩緩坐了下來。

  佩涵朝孟長瑾那邊使了眼色,太后才注意過去,只見孟長瑾一派云淡風(fēng)輕之色,仿佛方才聽到的是什么無關(guān)痛癢之事。

  太后微嘆,這個眸子清亮的女子終究是變了……

  “太后娘娘,臣妾有一事想求您?!泵祥L瑾微微一笑,可只有安達(dá)看到了她廣袖里,用力握出血的雙手。

  光定八年,袁執(zhí)京余黨俱清除干凈,天下一片海晏河清??伤芯┏前傩斩疾粫浌舛?,因為在那一年年初慶昭儀因父親病死獄中,母親得了失心瘋,再加之長久積壓的病癥,最終香消玉殞。而醫(yī)藥世家宋家長子宋清行也被查出毒害“逝太子”,滿門處斬,而刑部帶人去宋府時,宋清行已服毒自盡。最讓人唏噓的,還是那宓妃,孩子和家人一一故去,她最終也沒能撐過去,最終在光定六年,桂花滿街的時節(jié)終是撒手人寰。

  而皇帝至今未再立太子,而皇帝膝下除了蘇才人所生的二皇子李潛,便再無所出。即便皇帝從來不正眼看這唯一的兒子,可文武百官依然是將他當(dāng)作未來的儲君來看待。直到,皇帝親自選了徐慕云二兒子——徐淵來入宮,每日讓太子太傅授以課業(yè),武安侯言袆佑授以騎射,皇帝每日親授治國之法,儼然是要將他培養(yǎng)成未來的太子。

  所有人不解皇帝此番做法時,才有人想起那英年早逝的英烈皇后,不禁感嘆,一時也知道了皇帝此番做法。

  天底下都在為了儲君之位議論紛紛之時,文德殿內(nèi),文宣帝一個人靠在窗前,半合著眼,仿佛已經(jīng)睡著。他手中緊握著一把曾經(jīng)破裂過的扇子,扇子上面畫著的兩個小人兒拿著花燈,一副有情人的模樣,小人兒旁邊還提了幾行字:

  “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追尋。一曲一場嘆,一生為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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