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璃回府后,家里對她離家出走的事情,都三緘其口。
府里的人都忙著準(zhǔn)備過年。
仿佛這件事情從來沒有發(fā)生過一般。
楊氏和柳氏也不再提她和楊寶才的事情。
有時候安璃都懷疑,她的那段經(jīng)歷是真實的,還是臆斷出來的。
但是柳氏還是不同意讓安璃嫁給李元治。
“姨娘是不是對璃兒有所隱瞞?”柳氏沒有理由,就是不同意,安璃只能追問。
“你在胡說什么?我能對你隱瞞什么?”
“璃兒都記起來了,姨娘,你究竟要騙我到什么時候?”安璃直接拆穿了柳氏;“我小時候跟你要名字要和李元治成婚,你就反對我!”
柳氏驚的跌坐在床上:“你,都記起來了?”
“去北境的時候被人騙上了賊船,我為了逃命跳進了河里,然后便什么都記起來了?!卑擦赣H;“我是不是應(yīng)該感謝那個騙我的人,不然我還得一輩子蒙在鼓里?”
“……姨娘也不想這樣,姨娘只是想給你覓一個如意郎君,姨娘只想保你一世無憂!”
“靖王就是我的如意郎君,靖王就是我想要托付終身的人,如果姨娘你真的是為我好,就讓我嫁給他吧,我知道你擔(dān)心我的出生會吃虧,可我喜歡他,我相信他會給女兒想要的生活,也請姨娘相信我一次好不好?”
“你知道九黎族嗎?!”聽完安璃的話,柳氏的眼神有些落寞。
“九黎妖族?”
“沒錯,在大宇國,大家都喊九黎族是妖族,因為族里的女子長相嬌媚,被上天選中的女子還可以使用古老的攝魂魅術(shù),但是他們大多數(shù)人和正常人一樣,普普通通什么也不會?!绷湘告傅纴?,雖然她說的是九黎妖族,但安璃感覺她更像是在說她自己。
“但是大宇國的人容不下他們,覺得他們會對大宇造成威脅,要將他們屠殺殆盡,即便是普普通通的和正常人一樣的九黎族人也容不下……一旦發(fā)現(xiàn)九黎族,官府會不遺余力的捕殺……”
柳氏越說,安璃的心里越害怕:“姨娘的意思……”
“我是你父親從九黎買回來的小妾,你,是我的孩子……”
柳氏的話音剛落,窗外傳來聲音。
安璃和柳氏驚恐的去外面查看,四下無人,一直野貓從屋上跳了下來,砸碎了屋頂瓦片。
“是野貓?!绷习参堪擦?。
“真的是野貓?”安璃心中初揣揣,如果讓別人聽了去,安璃和柳氏都會沒命。
“總之這件事你知我知便了?!绷侠擦У氖?;“我不是天選的女子,我只是普普通通的九黎族?!?p> “那我呢?”
“你生下來的時候和普通人沒有區(qū)別,八歲那年,你來找姨娘說要嫁給李元治,姨娘不同意把你關(guān)在屋里,你哭的暈了過去,姨娘當(dāng)時嚇壞了,你醒來后便生了雙紫色瞳孔,這紫色瞳孔若是讓逼人瞧見,你和姨娘都會沒命,姨娘沒有辦法,只能用自己血養(yǎng)玉佛給你戴?!?p> 柳氏拿出安璃那個已經(jīng)被金箔包裹了玉佛;“你只要帶著我給你的玉佛,你和大宇國其他人沒有兩樣?!?p> “可我遇刺的時候,玉佛不在了,我也沒有你說的紫色瞳孔啊,姨娘是不是在騙我?”
她怎么可能是九黎妖族?
一定是母親,為了不想讓她和李元治在一起,所以編故事騙她。
“因為記憶?!绷陷p撫著安璃的臉;“天選之女一般都是因為某個人或者某件事情才會擁有紫瞳,你忘記了那個人,自然也就不會有紫色瞳孔,但既然你想起里了,那便更加不能離開這玉佛,一刻也不可以。”
“我不信!”
聽了柳氏的話,安璃的腦中一片空白。
安璃揪下玉佛,期許著什么也不會發(fā)生,卻在柳氏遞給她的銅鏡中看到了雙紫色的眸子,那是種微暈的紫色,像朵淡淡的初開的紫菊,在瞳仁四周慢慢的暈開,把她的眼眸顯得幽幽異常,如同流動的春水,又如幽深的古潭,仿佛看上一眼,便會淪落其中。
安璃驚的摔掉了銅鏡。
也就是說,一旦離開了這個玉佛,她便會成為人人得兒誅之的九黎妖族。
她緊緊的握著李元治幫她修復(fù)好的包裹了金箔的玉佛,不敢去想沒有了它她會怎樣。
她是庶出就算了,她還是九黎妖族……
“姨娘也想你過的幸福,可我們的命不允許去攀那樣的高枝,聽姨娘的話,再別提靖王的事情了,等過了年姨娘托人給你尋個好人家?!绷侠擦нM屋,安璃卻鬼使神差得推開她的手,沖出了西廂。
那一刻安璃心里只有一個聲音,她不要嫁別人,除了靖王她誰都不嫁。
如果不能和靖王在一起,她寧愿一輩子不嫁人。
安璃漫無目的跑著,只想逃離這一切。
不知不覺來到安府最西邊的佛堂。
昏黃的佛疼,不怒自威的老祖母。
這里是安璃兒時的噩夢,她以前最不愿意來的地方。
此刻,她卻一點懼意也沒有。
“丫頭,你怎么來了?”
老祖母俞氏挑開達拉的眼皮望向安璃,那意思還沒到除夕夜,來了也不會給你發(fā)紅包。
“……我想跟老祖母禮佛?!?p> “胡說些什么,你這花樣年紀(jì)還沒有嫁人,禮什么佛!”
聽到老祖母俞氏說嫁人二字,安璃的眼淚不爭氣的流了出來:“我不想嫁人,我只想在老祖母這里禮佛!”
“丫頭……”
俞氏可能沒想到安璃會哭,從跪墊上起來拉著安璃;“誰讓你不好受了?”
“沒有人讓我不好受,我是自己,我自己心里不好受?!?p> 俞氏伸手來擦安璃的眼淚:“你可知道我沒嫁給你爺爺前是做什么的?”
“不知道?!睆膩頉]有人告訴過安璃老祖母沒有嫁給爺爺之前是做什么的,在他們兄弟姐妹心里,她的身份就應(yīng)該是爺爺?shù)钠拮?、父親的母親、他們的祖母。
俞氏笑了,是那種回味以前事情的甜蜜的笑,這樣的她一點也不像是年邁威嚴的老祖母,倒像是個墜入愛河的年輕女子:“想當(dāng)年你老祖母可是叱咤一方的山賊,那個時候你爺爺奉命來剿滅我?!?p> “山賊?”安璃不敢相信的望向老祖母,她是山賊,爺爺是將軍,他們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人,居然成婚了?
見安璃疑惑,俞氏接著說:“我那個時候啊,就瞧著這帶兵的小伙長的好看,越瞧越喜歡,我就尋思著給他拿下?lián)尰厣秸??!?p> “搶……”
看安璃一臉的驚訝,老祖母抿嘴笑了:“可你那個爺爺啊,脾氣又臭又硬,就是不從,還說我勝之不武?!?p> “那后來呢?”
“后來我就把他放了,跟他約定三日之后兩軍陣前再戰(zhàn),我若輸了我就舉寨歸順大宇,如果他輸了就要娶我為妻?!?p> “那后來呢?”
“你不看到了嗎?”老祖母沒再說話,垂下眼皮繼續(xù)念起她的佛經(jīng)。
安璃踏出佛堂,心里對老祖母萬分感激。
老祖母三言兩語便解開了安璃的心結(jié)。
庶出又如何,九黎族又如何,喜歡的就要去爭取。
不然她這輩子都會后悔。
如果他真的愛她又怎么在乎她的出生?
……
北境那邊傳來太子已經(jīng)班師回朝的消息。
安琪雅和太子的婚事也提上了日程。
安府上下熱鬧非凡。
只是安璃等來了除夕、等到了新年、甚至快到元宵節(jié)了。
依舊沒有等來李元治消息,安璃的心里隱隱升起不安。
“你說你這是怎么了,元宵節(jié)燈會都躲在家里不出去?”
安璃平日里最愛湊熱鬧,如今卻喜歡整日整日守在兄長的書房,希望能等到載著李元治消息的信鴿,安旭以為安璃病了;“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好的很?!?p> 安璃望向安旭;“要不要去父親有沒有折子給你看?”
“這種事情,誰上桿子問父親要?”安旭直搖頭;“再說了父親今日一早就上朝了!”
安璃讓安旭去要折子看,其實是想看看折子里會不會有李元治的消息:“今個是十五啊,怎么還用上朝?父親有沒有說去做什么?”
“沒有,就是說有事,讓管家備了馬車匆匆出的門,到現(xiàn)在都是沒回來?!?p> “怕是……”
安璃的心莫名的漏跳了拍,如今朝野上下正值新春佳節(jié)。
能讓父親這么著急出去的事情,只能是北境出了意外;“怕是……”
“你今個怎么吞吞吐吐的,怕是什么?”
安旭和安璃正說著話,那邊下人傳讓他去書房。
安璃也跟著去了,卻被攔在了書房外。
安旭進去了許久,才出來。
“怎樣?”
面對安璃的詢問,安璃只是搖頭。
他這是要急死她啊。
此時從前面進來了楊氏,她身后的安琪雅,已經(jīng)哭成了淚人。
“大過年的哭什么哭!”
父親安定邦在書房里的一聲輕呵斥,嚇的安琪雅立刻收起了哭聲,但是眼眶仍是紅紅的。
安定邦見到楊氏有些意外:“你怎么不陪母親猜燈謎,跑這里來做什么?”
“北境的事情都傳盡人皆知,我哪里猜的下去燈謎?!钡漳敢姼赣H出了書房,上前一步道;“太子殿下真的……”
“薨的是靖王,靖王換了太子殿下的衣服引走了山賊。”
安定邦說完楊氏長出了口氣。
安璃卻覺得眼前一黑,若不安旭拉住了她的胳膊,她此刻怕是已經(jīng)倒地不起。
安璃抬眼去看安旭:“薨的是……”
“……”安旭垂下眼簾不敢看她。
安旭的不回答已經(jīng)告訴了安璃答案。
安璃推開他的手,跌跌撞撞的往書房趕過去。
安旭一直跟在安璃身后,絮絮叨叨的安慰安璃:“璃兒,你聽兄長說……這戰(zhàn)場它……”
“不要吵!”
安旭的話安璃一句也不想聽,安璃推開窗像往常那樣靜靜的盯著窗外的天空;“你這么吵會把鴿子嚇跑,我就等不到靖王的信了!”
“靖王已經(jīng)……”安旭關(guān)上窗戶;“薨了。”
“不要關(guān)窗,我要等靖王的信鴿!”安璃推開安旭去開窗戶,她不要聽安旭的,她要等信,她要等靖王的信。
兩人拉扯間,安旭給了安璃一巴掌,清脆的巴掌,這是安璃記憶以來安旭第一次打她:“你清醒一點,不會有信鴿來了,再也不會了,靖王已經(jīng)薨了,聽清楚沒有,靖王已經(jīng)薨了??!”
臉上的五指印火辣辣的疼。
薨了?
安璃磨砂著李元治親手給她帶上的玉佛。
同來何事不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