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翎上了馬車之后,傅雪眼中滿是心疼的為他收拾右手上的傷口。
傷口其實并沒有太嚴重,冷風吹了這么久,傷口上的血已經(jīng)凝成了一個血痂,止住了血了。
更何況,宮翎一個在沙場上征戰(zhàn)多年的將軍,這點小傷,他根本沒放在心上。
可是,傅雪心中可是很在意的。
宮翎哪怕受一丁點兒的小傷,她都很心疼。
...
傅雪拿著帕子,細心的將宮翎手上的血跡擦干凈,擦到傷口處凝固的血痂,她更加的小心翼翼了,害怕弄疼了宮翎。
宮翎沒什么多余的動作神情,任由她為自己擦拭傷口。
...
馬車緩慢的向前行駛,馬車外的街上行人漸漸稀少,街上很安靜。
馬車內(nèi)無人說話,一時也很安靜,靜得能聽見車內(nèi)三人均勻的呼吸聲。
...
宮翎隨意的撩開簾子,往外面看了一眼,淡淡的說,
“傅將軍沒有派人迎你們?nèi)氤牵俊?p> 傅雪動作頓住,抬頭看了宮翎一眼。
宮翎側(cè)著臉看著車外,她只能看見宮翎的側(cè)臉。
因為軍營艱苦生活的磨礪,宮翎的臉龐格外堅毅硬朗,臉部線條棱角分明,看著極美。
傅雪癡癡的看著,竟有些看呆了。
...
沒有聽見回應的宮翎心中疑惑,收回視線看向車內(nèi)的傅雪。
在他回眸的一瞬間,傅雪不著痕跡的收回了視線,低著頭認真的用手帕將宮翎手上的傷口包住,臉上是淡淡的笑,
“你知道的,我父親就是這個性子,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尤其是對我,他向來不通融的?!?p> “所以,要來朝都,我只能自己來,他是不會派人接我的?!?p> 說話的時候,傅雪的臉上一直掛著得體的笑容。
宮翎低頭看著右手上被手帕包住的傷口,
“那你可以派人給我送個消息的,傅將軍不通融,我可以讓人去接你?!?p> 說話的時候,他收回手仔細的看了幾眼,之后,便隨意的放在了一邊。
傅雪為宮翎收拾好傷口,就端正的坐著了,目光坦然的看著前方,本是在極力壓抑看到宮翎心中泛起的一陣陣漣漪,可是,宮翎的這番話徹底攪亂了她的心湖!
她心中不間斷的涌出一股接一股的欣喜,滿得快要溢出心房。
藍兒看著傅雪的模樣,心中也是在偷笑。
但是傅雪告訴她,在朝都,要努力做到喜怒不形于色,所以她極力壓制住了,面色坦然的撩著簾子看著車外。
傅雪喜悅的醞釀了好一會兒,正準備開口,宮翎忽然又說,
“或是給朝都內(nèi)的其他將軍一個消息也行,他們都是識得你的,自會派人去護你入朝都。“
說著,淺笑著看向傅雪,
“傅老將軍狠心,想讓你多吃些苦,這不是還有我們這些熟識的朋友替你扛著嘛,就如同之前在邊疆那樣,哪次老將軍罰你的時候,不是我們偷偷給你送飯吃的?!?p> 說話的時候,宮翎眼里心里都滿是坦蕩、隨性、自然。
傅雪仍舊笑著看著宮翎。
只是那些醞釀好的話,她說不出口了。
...
藍兒聽著宮翎的話,心中有些不樂意。
她看向傅雪。
傅雪仍是笑著在和宮翎說些在邊疆的往事,看不出絲毫的異常。
看著傅雪的模樣,她覺著心中甚是堵得慌,氣得一把松開了簾子,氣鼓鼓的咚的一聲站了起來,
“我出去看看馬夫莫走錯了路!”
說完之后,就推開馬車門走了出去。
出去之前,狠狠的用眼神瞪了宮翎一眼。
宮翎被瞪的莫名奇妙,不解的看著傅雪,
“……這怎么了這是,我哪里又招惹她了?”
傅雪心中自是知道藍兒在執(zhí)拗些什么。
她心思回轉(zhuǎn)了幾下,不露痕跡的說,
“怕是在氣你沒給她帶好看的小玩意?!?p> 以前在邊疆打了勝仗,得了好玩的女人玩意,宮翎都是給傅雪跟藍兒送過去的,軍營里也就她們兩個是姑娘家,其他人也用不上。
傅雪笑著收下,但卻沒太多心思在這上面,藍兒性子活潑,最喜歡這些了。
...
宮翎一聽,立時恍然大悟,笑著沖坐在車外吹風的藍兒喊,
“藍兒,我這不是突然遇見你們的嘛,身上沒帶,明天,明天一定收羅些好玩的漂亮玩意送到傅將軍府上去!”
藍兒在外面氣呼呼的大吼,
“誰要你的漂亮玩意,我不要了!”
宮翎笑著看向傅雪,
“這小丫頭,年齡長了,脾氣也跟著見長??!”
傅雪也在笑,
“還不是被你們給慣的,你們跟她動動真,你看她還敢不敢發(fā)脾氣?!?p> 宮翎笑著靠在馬車壁上伸了個懶腰,
“我可不敢跟她動真,我怕她反過來打我啊!”
門外藍兒低沉沉的聲音傳了進來,
“我在外面可聽著呢!”
宮翎朝外喊,
“我說你好呢,沒說你不好?!?p> 說完之后,收回視線朝傅雪擠眉弄眼,示意她看看藍兒這兇巴巴的樣子。
傅雪低眉淺笑,沒有說什么。
…
馬車往前又行駛了一會兒,如今走到大道上來了,馬夫駕車的速度快了不少。
現(xiàn)走的這條路,是朝著宣陽侯府的方向去的。
宮翎靠在馬車壁上,想了一會兒,說,
“哎,傅雪,你有沒有什么需要的東西,明天我一并準備了送到你們府上去?!?p> 傅雪勾唇輕笑,
“不敢勞煩宮大將軍,我自行準備就好了?!?p> 宮翎臉上的神情漸漸變得不自然。
他看著傅雪,略顯尷尬的說,
“怎么突然這個樣子叫我?”
傅雪笑,
“如今是在朝都,規(guī)矩森嚴,自是不能再如邊疆那般沒規(guī)矩?!?p> 宮翎瀟灑的揮揮手,
“在哪都是一樣的,我跟你認識這么久了,規(guī)矩什么規(guī)矩,就跟以前一樣,叫我宮翎就行!”
傅雪還想說話,宮翎打斷了她,
“好了,我知道你是最懂規(guī)矩的,但是,你就叫我宮翎就行,我在你面前擋著,在這朝都,誰敢為難你!”
“而且……你叫那什么‘宮大將軍’,我聽得渾身難受?!?p> 傅雪笑了一下,低頭不再說話。
她的心里盤旋著宮翎說的這樣一句話。
‘我知道你是最懂規(guī)矩的’
對,我是最懂規(guī)矩的。
不該說的話,不該表露的心跡,我一輩子的不會說的。
...
宮翎見傅雪不再爭辯,心情很好,
“說吧,需要些什么,你剛到朝都,很多東西也還是要置辦的,我?guī)湍阋徊⒅昧耍腿ツ銈兏?,多便利?!?p> 傅雪抬眉,笑著說,
“那就幫我置些姑娘家用的胭脂水粉吧?!?p> 宮翎指著傅雪調(diào)皮大笑,
“我就知道你。很是臭美!”
傅雪瞇著眼睛呵呵的笑,臉都笑得紅彤彤的。
~
馬車停住,馬兒噗呲噗呲打了幾個響鼻。
宣陽侯府的朱紅大門就在面前。
宮翎見到了,便下了馬車。
下去之后,他故意客氣的沖馬車上的傅雪一鞠躬,
“多謝傅姑娘送本將軍回府?!?p> 傅雪知道他是故意的,只笑不語。
藍兒撅嘴看著別處,心里很不樂意。
宮翎鞠完躬,也不等回答,轉(zhuǎn)身就朝府里走。
走的時候,背對著傅雪朝她揮手,
“我走了。”
傅雪攏在袖中的手暗暗揮了揮,小聲的告別,
“……再會?!?p> 她一直看著宮翎,看著小廝給他開門,他進入府中。
中途,一點停頓都沒有,一次頭都沒回。
...
直到宮翎完全進入府中,傅雪臉上努力堆出的笑猝然崩塌。
她一臉黯然站著。
站了許久。
之后,她又笑了。
滿臉苦澀的笑。
...
深夜的寒風中,涼風一陣一陣的吹來。
傅雪單薄的身體像紙片一樣,有種搖搖欲墜的落寞感。
~
進了馬車之后,藍兒看著傅雪的神情,剛準備開口抱怨宮翎,傅雪直接打斷了她,
“藍兒,你什么都別說了?!?p> 藍兒心里老不樂意了,
“小姐……”
傅雪拉住她的手,沒讓她說下去。
她看著藍兒,語重心長的說,
“藍兒,我剛剛才跟你說過,朝都不比邊疆,這里的規(guī)矩是很森嚴的。”
“以后,不要再像剛剛那樣對宮大將軍說話了?!?p> 藍兒嘆了口氣,
“我知道了,小姐,我會按照規(guī)矩來的。”
傅雪欣慰的點了點頭。
...
夜更深了,路上幾乎無行人,道路也寬闊了起來,馬車的速度快了很多。
傅雪撩開簾子,看向外面通往傅將軍府的路,心中很是壓抑難受。
邊疆多好,自由廣闊,無拘無束。
這朝都,一進來,就壓得人喘不過來氣。
...
父親向來不貪圖享樂,只要自己不樂意,他一定會搬回邊疆生活的。
如果不是因為心中的那個蓋世英雄在這待著,傅雪覺著自己怕是一輩子都不會踏入這個是非混雜之地。
~
宮昊天帶著千千坐在馬車里,準備回府。
馬車的前面后面都是王府的侍衛(wèi),馬車被圍在中間。
千千靠在宮昊天的身上,有些昏昏欲睡。
宮昊天攬著千千的肩膀,目光深邃的看著前方,心中在思索些事情。
...
馬車正往前行進著,突然停住了!
車內(nèi)的宮昊天跟千千晃了晃。
宮昊天小心的低頭看了千千一眼,怕她別被驚醒了。
千千仍然閉著眼睛,似乎沒被打擾到。
宮昊天抬了抬千千的下巴,讓她往自己懷里再靠些位置,好讓她睡得舒服些。
...
馬車外,侍衛(wèi)跑來匯報,
“王爺,前面的路堵住了?!?p> 宮昊天蹙眉。
這么晚了,又沒有行人,這么寬的一條街,如何能堵住。
侍衛(wèi)接著說,
“是二皇子,說是為幾日后的春闈順利舉行,帶著人馬在巡街?!?p> 宮昊天的眼神驀的陰冷。
他輕輕的將千千放在馬車座位上,讓她橫躺著睡,用外袍將她嬌小的身體蓋住,然后周身帶著凜冽的氣勢,下了馬車。
下車之后,先是吩咐侍衛(wèi),
“在馬車周圍步兵,任何人不準靠近?!?p> 然后才往前面堵住的地方走。
侍衛(wèi)領命,將馬車里三層外三層的圍了起來。
...
宮昊天剛下馬車,宮盛騎在馬上,便看見了他的身影。
看見他朝這邊走來,宮盛扯唇冷笑。
他早聽說今晚錦王府忽然調(diào)集重兵,但不知為何。
不管為何,既然是宮昊天有事要做,自己肯定要讓他不那么順利的完成。
看著宮昊天做什么都順風順水,宮盛總覺得太便宜他了。
...
宮昊天走到堵住的地方,眼神冰冷的掃視了一遍。
宮盛帶著的人橫著列陣,將整條街都堵住了,一條縫都沒有。
看到宮昊天過來,侍衛(wèi)首領走到他的身邊,
“王爺。”
宮昊天沒看他,他的視線落在宮盛的身上。
宮盛淡淡一笑,
“我還道是誰這么大手筆,出個門都帶這么多人隨行呢,原來是大皇兄??!”
說話,沒等宮昊天說什么,他自己忽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接著說,
“之前我就聽手下的將士說在巡街的時候有人奪了他們的路,現(xiàn)在想想,怕也是大皇兄吧?”
宮昊天沒什么好臉色,他也不想跟宮盛磨嘰,冷冷的說,
“讓開?!?p> 宮盛臉上的神情有點僵硬。
他本來還想堆著笑臉虛以逶迤,但是宮昊天如此的態(tài)度讓他心中生出騰騰怒火。
他最厭惡的就是宮昊天這種似乎誰都入不了他的眼、似乎誰看見他都得為他讓路的的高傲模樣。
憑什么!
你是皇子,我也是皇子!到底比你差哪了!
...
宮盛臉色漸漸變得狠辣,
“我要是不讓呢?!?p> 他以前在宮昊天面前都是滿臉笑容、親切和煦的模樣,從未有過如此態(tài)度。
或許是鄭貴妃與千千的事情之后,圣上對宮昊天的偏袒,極度刺激了他那顆早已失衡了的心。
……
撕破臉皮,便撕破臉皮,又如何。
我宮盛有的是能力,從未怕過你宮昊天!
...
宮昊天看著宮盛的模樣,冷笑一聲,
“終于不裝了?!?p> “不裝也好,你累,我也累?!?p> 宮盛緩緩收起臉上的神色,盡量讓自己的心緒平復下來。
他騎在馬上,低頭把玩著手中的韁繩,嘴角掛著邪魅的笑,不說話。
宮昊天不想跟他多說些什么,千千已經(jīng)很累了,他想早點回府讓千千好好休息。
他冷冷的又重復了一句,
“讓開。”
宮盛挺直脊背,一臉莊重,
“我奉父皇之命,巡查街道,防止賊人作亂,為廣大考生提供一個安穩(wěn)踏實的環(huán)境。”
說完,一臉戲謔的看向?qū)m昊天,
“我皇命在身,你應該讓我才對。”
……
四周忽然安靜了下來。
空氣中奔騰著一種劍拔弩張的緊張氣氛。
……
宮昊天扯唇冷笑,
“那便讓雙方將士戰(zhàn)上一戰(zhàn),誰贏了便踩著對方的尸首過去?!?p> 錦王府的侍衛(wèi)聽完宮昊天的話,握緊冷刀齊喝一聲,聲音帶著肅殺的氣勢,震天動地。
錦王府的人從沒怕過誰!
...
對面宮盛身后的將士也緊握著手中的刀,直勾勾的看著宮盛。
那模樣似乎只要宮盛一聲令下,他們便可以沖上去廝殺。
但,
宮盛沒出聲。
……
宮昊天斜睨了他一眼,瀟灑一笑,
“反正本王不用跟任何人交代,要戰(zhàn)便戰(zhàn)……”
他還沒說完,身后忽然傳來一陣騷動。
宮昊天有不好的預感,回頭看了一眼。
騷動來自馬車周圍!
沒有任何猶豫,宮昊天轉(zhuǎn)身迅速的往馬車周圍去。
宮盛臉上沒有任何神情,淡淡的看著宮昊天離去。
...
宮昊天到了馬車邊上,沒有看任何人,先是上馬車看了看千千。
千千被吵醒了,睡眼惺忪的坐起靠在馬車壁上,看著車門的方向。
蓋在她身上的外袍掉落在了地上。
看到宮昊天進來,她軟軟的喚了聲,
“……相公,你去哪了?”
宮昊天看見千千安然無事,心中長長的松了口氣。
他走近,撿起地上的外袍,抖落上面的塵土,然后重新給千千披上,溫柔的說,
“沒去哪,就是下去看了看。”
千千順勢又靠在了宮昊天的懷里,閉著眼睛嘟囔著說,
“哦……”
宮昊天摸著她的頭,安撫著她讓她接著睡。
等到千千差不多睡熟之后,他將馬車的簾子掀開一條縫,冷聲的問,
“怎么回事?“
馬車外候著的侍衛(wèi)答,
“剛剛有黑衣人試圖接近馬車,被我們攔住了??凑惺铰窋?shù),與一年前王爺遇到的無異?!?p> 宮昊天心中暗暗思索。
一年前。
他在一年前遇到一次黑衣人的刺殺,身法極其詭異。
之后,他查過,是宮盛養(yǎng)的一群人。
想到這里,宮昊天暗暗咬牙。
好你個宮盛!
...
千千被說話的聲音吵著,睡得有些不安穩(wěn)。
她迷迷糊糊的伸出胳膊,摟住宮昊天的脖子,嘟囔著說,
“相公……怎么還沒到家……我好困啊?!?p> 宮昊天低頭看著千千,伸出胳膊將她緊緊摟住,安慰的說,
“就快到了,千千再等一會兒就好了?!?p> 說完之后,目視前方,眼中的溫柔遽然被尖銳的冰冷刺碎。
他語氣陰冷的對外吩咐,
“告訴寧武,接著往前走,擋著,殺?!?p> 侍衛(wèi)領命,之后匆忙的前去向侍衛(wèi)首領傳達。
...
寧武接到命令,冷然一笑,轉(zhuǎn)身沖著侍衛(wèi)大喝,
“兄弟們,王爺吩咐了,接著往前走,擋著,殺!”
“我們走!看誰敢擋錦王府的路!”
吼完之后,不屑的看著宮盛,帶頭往前走。
...
宮盛面無表情的看著朝自己走來的錦王府的侍衛(wèi)。
他身后的人已經(jīng)在蠢蠢欲動,隨時準備動手。
錦王府的侍衛(wèi)氣勢洶洶的越走越近,宮盛仍舊未讓。
眼看著雙方就要刀劍相見、打起來了!
宮盛淡然下令,
“開道讓路?!?p> ……
他身后的將士愣住了。
什么意思。
……
下完令,宮盛面無表情的率先騎著馬走到了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