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佐酒的好戲一出接著一出,看客們又提起了幾分興趣——這個怪小子的朋友不知又是何方怪人咯!
張文徹!軒飛眼中劃過一絲意外,暗暗捏緊了手中的劍鞘。偏生派了他來,臭女人,你想的可真周到。
原來這少年不是別人,正是望月宮天魁執(zhí)事“狂劍”張文徹,其兩年前因為轟動京城的兵部尚書刺殺案一舉成名。如今年方十九,擅使一柄銅劍,觀之其貌不揚,舞在他手里卻有如金鱗破云所向披靡,因其精神恍惚時有癲狂之貌,是以人稱“狂劍張生”。
而武林人不知道的是,在軒飛進位扶風那一年的天罡戰(zhàn)中,張文徹就是那個和她角逐到最后一場的強勁對手。
知非子思忖道:這少年好強的氣勢,似乎潛藏著不少未明的危險,這位小兄弟居然認識這樣的人?
“你在等我?”軒飛問道。
張文徹笑道:“你再想一想,換個不這么愚蠢的問題?!?p> 軒飛輕蔑地嘲諷道:“愈發(fā)像那個臭女人了,只有賣賣嘴皮子的能耐?!?p> 張文徹道:“劍法變了不少,脾氣卻還是這么壞,一句玩笑也開不得?!?p> 軒飛道:“不必拐彎抹角,你等我做什么?”
張文徹站了起來,飛刀不知何時已拈在軒飛指尖,他滿不在乎地邁開了步子。他走得很慢,止在軒飛面前不足一尺,俯瞰著她換作低沉的聲音耳語:“你忘了么?我要你。你的身子,你的命。”
一瞬間時光仿佛回溯到七年前,那時候他們只有十二歲,男孩子長得晚,張文徹的個頭甚至還要比軒飛矮上一點。
他是個天生的跛子,聽說是當年某位天罡從亂葬崗里順手撿回的流浪兒。雖然不算嚴重,長期訓練后也可以盡力掩飾,但孩子們的天性就是喜歡嘲笑排斥這樣的“異己”,三五成群的玩鬧中,他總是被孤立的那一個。
他不是大度的人,殘疾給他帶來的只有日益的孤僻和激進,他隱忍,因為他知道要如何讓嘲笑他的人付出最慘痛的代價。他是亂葬崗里像食腐鷹和惡狗一樣覓食的孩子,比起身邊的同齡人,他更早就明白他這一生要走怎樣的路。
他很快發(fā)現(xiàn)了另一個和他一樣終日練武的姑娘,她看起來沒有殘疾,模樣也漂亮可愛,他想不通有什么理由讓她這樣刻苦。
有天他花了兩個時辰站在一旁看她練劍,這讓他的跛足有些吃不消,但他一聲未吭,咬牙堅持了下來。
她走的時候瞧了他一眼,隨意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那眼神中沒有鄙夷也沒有同情,就像看一個司空見慣的習武木樁。然后她便消失不見,自始至終沒有向他的腳瞥上一眼。
后來他聽人說起,這個姑娘名叫軒飛。
軒飛,我要你。
十二歲的時候他站到了軒飛面前,盡管知道她有一個很厲害的“洵哥哥”,自己在他手下甚至過不到三招。
他在好奇軒飛會怎么做,給他一巴掌,還是乖乖就范。他其實并不了解這個姑娘,也沒想過要花精力去了解什么。
軒飛抽出匕首,刀尖頂在了他的心口上,眼神仍是冷若冰霜。
你喜歡我,還是想贏我?
有什么區(qū)別?
若是后者,晉位大會還有三個月,我再給你些時間。若是前者,只怕你時日無多。
為什么?
因為我不喜歡你。
你不喜歡我,就不準我喜歡你?
是。
天魁就可以?
那時的天魁正是劉洵,軒飛沉默了片刻,依然沒有松開刀的意思,張文徹的嘴角漸漸漾起了冰冷的笑。
他不喜歡說太多,總是默默照著心中早已定下的計劃行事,就像他殺人之前絕不會叫對手看出半分心思。
但這次例外,他唯一一次將誓言宣之于口。
我明白了,對你來說我的喜歡是一種侮辱,原來你也看不起跛子。哼,晉位大會不值一提,天魁也算不得什么。軒飛你記著,總有一天,我張文徹要你——你的身子,你的命。
七年之后,他比她高出了半個頭,經(jīng)歷過幾年塞外風雪,孱弱的身板也壯實了許多。這一次他沒有笑,銳利的眼神看著軒飛,像極了一只鎖定獵物的蒼鷹。
軒飛無動于衷,對于這段往事她根本毫無印象,她知道張文徹總是與她針鋒相對,卻如何也沒有在意過緣由。張文徹背著手在堂上踱了幾步,突然舉起佩劍連著鞘杵在案上,動作分明輕緩卻驚人地發(fā)出巨大的響聲。好深厚的內(nèi)力!知非子兀自感嘆:如今的后生莫非都這樣優(yōu)秀?他環(huán)顧四下,不出意外地看到所有人的目光又重新聚攏了過來。
“不如,我們也比一比?!?p> 軒飛問道:“比什么?”
張文徹道:“還能比什么?”
軒飛道:“在這里?”
“就在這里?!?p> 哦?軒飛心下納悶,若在這里動手暴露了身份,我頂多一走了之,綠綺居要怎么逃得了質疑?吃虧的可是你們,張文徹,你這是打的什么算盤?
“好。”軒飛順水推舟應承下來。
張文徹幾乎掩藏不住內(nèi)心噴涌而出的興奮,自從天罡戰(zhàn)上敗給了軒飛他就一直期盼著這一天,他迫不及待地握住劍柄,眼前已經(jīng)浮現(xiàn)這把劍浸染上軒飛鮮血的場景。連你的血都有著別樣誘人的味道,真懷念啊軒飛,今天是不是能再喝上一口?他這么想著,竟兀自笑出聲來。
“兩位少俠稍安勿躁?!倍系穆曇舄q如一盆冷水當頭潑下,不知何時寒雪已現(xiàn)身在門邊,前呼后擁,一副綠綺居主人慣有的作派。眾人紛紛起身作揖,問一聲安,又相繼落座。
寒雪才道:“綠綺居歡迎天下英雄,也不反對兩位以武會友,但這堂上狹隘,只怕施展不開攪擾了兩位興致。不如先去小廳休息,擇日再選一開闊之地各展神通不遲。
“看來事不湊巧?!避庯w冷笑一聲,望著張文徹道,“聊天喝酒兩個人就夠了,恕不奉陪,告辭!”
“別走!”
縱然想留下她來,論起輕功誰又是軒飛的對手?
寒雪再次說道:“少俠請小廳一敘?!?p> 張文徹瞪了她一眼,緩步向無射廳走去,他的跛足掩飾得很好,看起來和常人沒什么兩樣。
“你的狀態(tài)看起來不大好,怎么了?”聽著像慰問,總帶著些興師問罪的味道。張文徹不答,寒雪遂又道:“天魁,我讓你來控制那個丫頭,可沒有叫你在綠綺居鬧事。”
“我來殺人,其余的都是你的事?!睆埼膹氐恼Z氣更不友善,顯然沒有把這個統(tǒng)領三十六天罡的“天罡執(zhí)事”放在眼里。
寒雪哼道:“你來之前,我們可不是這么說的?!?p> 張文徹橫眉怒目:“放聰明點別來干涉我,你以為我不敢殺你?”
寒雪從容輕笑,一只手已搭在了他肩上:“小徹,怎么忽然這么狂躁?”
張文徹沒有回答,她不知道他與軒飛有什么過節(jié),卻知道怎樣控制一個男人的心?!胺判陌尚?,那丫頭跑不了,只要你想,她就會自己送上門來?!?p> 張文徹眼神一動,問道:“她究竟想做什么?”
“你可知她和蘇家那小公子好上了?”
什么?張文徹心下一怔,原來這事是真的?“她是為了蘇家來的?”
“不錯?!?p> “哼,自投羅網(wǎng)?!?p> 寒雪道:“蘇家要拿綠綺居祭旗,他們掌握的信息遠遠超乎預期?!?p> “為何還不動手?”
“沒有證據(jù)。”寒雪說,“我這綠綺居以威望立身,武備力量不值一提,卻有太多的武林正派爭做靠山,是以蘇家迄今尚不敢動作。軒飛在我這出沒了兩天,一面挑起各種事端敗壞我的名聲,一面秘密尋找我與宮里往來的物證。你該知道綠綺居對主子的重要性,我沒法明著對付她,小徹,只好拜托你了。”
玉指輕拂過他的臉頰,張文徹沒有抗拒?!澳憧雌饋硇赜谐芍??!?p> 寒雪笑道:“既然她想要,我們就大方些給點機會?!?p> “你想拋磚引玉?”
寒雪抿嘴一笑。
張文徹冷笑:“她不是愛拋頭露面嘩眾取寵的人,今日大費周章演這出戲無非就是在逼著你用這一招。”
寒雪道:“將計就計豈不妙哉?有小徹你在,我有什么可擔心的?”
他既緘默不語,事情便已十拿九穩(wěn)。寒雪隔著面紗輕笑,一指俏皮地繞著鬢發(fā),秋波柔媚,唇色動人。張文徹粗暴地揪起她的衣襟將人拽到面前,貼著她耳際冷冷說道:“你這是在打賞奴才?”
寒雪順勢環(huán)著他的脖子,紗掩玉峰,荷尖顫顫,似不經(jīng)意身子一扭,張文徹的粗手便不慎滑入了溫柔鄉(xiāng)中。“說什么呢!小徹,姐姐平日待你不好么?”
“不知羞的猱兒!”張文徹嘴上罵著,狠狠一推卻將她丟上了床榻。
“小兄弟請留步?!?p> 軒飛走出綠綺居,知非子卻意外地追了出來。她心下不免犯起嘀咕:這個知非子,明知我和綠綺居作對還敢與我往來?好奇使然便停了腳步等他上來?!暗篱L有何指教?”
見她語氣緩和許多,知非子微微一笑行禮道:“不敢當。小兄弟快人快語,貧道甚是欽佩。天色尚早,不知能否耽誤閣下些許時間,對酒一敘?”
“我不會酒?!避庯w慎重地重新打量他一番,方才指著不遠外的春熹茶樓說道,“那里如何?”
“不勝榮幸!”知非子面露欣喜之色。
靜觀其變吧。軒飛想著,走在了前邊。
才剛坐下,知非子便說道:“小兄弟瞧著對江都挺熟悉的?!?p> 軒飛道:“我是江都人?!?p> 知非子道:“原來如此,貧道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還要多仰仗小兄弟了?!?p> 軒飛道:“萍水相逢,相信我未必是上策。”
知非子笑道:“貧道游歷多年,自恃頗有識人之明,小兄弟莫要謙虛?!?p> “悉隨尊便?!?p> 知非子沖好茶,遞到軒飛面前?!靶⌒值懿⒎钦坏烙寻伞!?p> 知道他在說和光同塵劍法的事,軒飛應道:“見朋友使過,依樣畫葫蘆罷了?!?p> 知非子搖了搖手指,意味深長地說:“和光同塵劍法是正一派極上乘的武學,除了劍術,更蘊含無上‘劍道’,輕易學不精的。”
軒飛冷笑:“道長莫不是來指責我竊取貴教經(jīng)典的吧?”
“小兄弟說笑了,鄙派乃是上清一系,正一道友的事務可插不得手?!敝堑馈?p> 軒飛問道:“那么道長找我所為何事?”
知非道:“不知小兄弟為何要尋綠綺居的麻煩?”
軒飛道:“我何曾造謠誹謗?”
知非搖頭道:“綠綺居的近況貧道也略有耳聞,人生貴在難得糊涂,何須引火燒身呢?”
軒飛道:“以她的秉性,如何能放下身段與我一個后生小輩計較?”
知非的眼中閃過一絲狡黠:“小兄弟似乎挺了解商氏?”
“算不上?!避庯w敷衍道,“見識過罷了?!?p> 知非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能否告知一二?”
幾分思量涌上心頭,軒飛話里帶話:“道長對綠綺居的興趣似乎不淺?!?p> 知非忙解釋道:“小兄弟莫要誤會,貧道只是好奇而已?!?p> 軒飛輕蔑地哼了一聲:“連正一派的事都不好奇,居然好奇這些流言?”
“這……”
“閣下在調(diào)查綠綺居。”軒飛毫不客氣地說。
知非并未慌亂,從容笑道:“貧道尚不曾過問閣下私事,不知閣下可否再糊涂一回?”
“好?!避庯w說道,“不過,我得先問些私人以外的事,道長不介意吧?”
知非無奈:“好吧,請?!?p> “鎮(zhèn)元道長為人如何?”
“這……”知非猶豫著,“小兄弟,這是敝派的——”
“我只承諾不問你的事。”軒飛故意說道,“既然道長無意回答,再會。”
知非嘆了口氣,幽幽說道:“小兄弟實在刁難貧道,鎮(zhèn)元師伯是長輩,即使偶有訓導,貧道怎好同外人論他的是非?”
軒飛不由一笑:“你這道士,真是綿里藏針?!?p> “無上天尊,貧道可什么也沒說?!?p> 軒飛又問道:“棲真道長竟不過問?”
知非道:“師尊致力修行,奈何身受掌門委任,俗務諸多,分身乏術。鎮(zhèn)元師伯又有些……”
“無上天尊?!避庯w道,“我沒聽到,你接著說?!?p> “哈哈……好吧,鎮(zhèn)元師伯較為蠻橫霸道,又堅信掌門偏袒師尊,刻意刁難也是有的。長幼有序,昔時也曾受其諸多照拂,師尊無意與他多做計較,只好放任不管了?!?p> 發(fā)完牢騷他急忙又加了一句:“鎮(zhèn)元師伯只是脾氣不大好,為人……”
“要是為人清正,道長也不會特意趕來江都了?!?p> 知非驟然斂起神色,義正嚴辭地質問道:“閣下究竟是什么人?為何知曉我派秘事!”
軒飛悠然回敬了一杯茶,提醒道:“不問私事?!?p> 知非不言,顯然提起了十分戒備。
軒飛輕晃著手中茶杯,看似輕描淡寫地說道:“道長不用查了,鎮(zhèn)元子勾結綠綺居的證據(jù),我有。”
“什么!”他拍案驚起。
“東西不在我手上,道長若想強取,只怕行不通?!避庯w接著說道。
知非凜然說道:“我派中事,不敢勞他人費心,還望閣下配合。”
“我已經(jīng)問完了,道長不問嗎?”
知非子一愣,很快鎮(zhèn)定下來,重新回席,笑容再次浮現(xiàn)在嘴角?!昂谩!?p> “商氏經(jīng)營綠綺居目的何在?”
“搜集情報,籠絡人心?!?p> “迄今為止,有哪些勢力歸屬于她?”
“略成氣候的有千羽門、雪華堂、天德門——”軒飛抬眼望著他,“和天峰派?!?p> 知非嚴肅說道:“本派之事尚未定論,請注意言辭。”
“隨你?!避庯w不以為然。
知非凝思:千羽門,雪華堂,綠綺居。這個人為蘇硯山出頭果非偶然,他會是誰?為什么從未聽人提起過?
“蘇府沒有越界行事的先例,忽然管起天峰的內(nèi)務就因為和綠綺居扯上了關系?一個小小琴館縱然居心不良為何能引起蘇府的重視?莫非綠綺居背后有人?”
總算問到重點了。軒飛想著,說道:“就算我說了,憑你一人,甚至整個天峰,只怕都為之無可奈何?!?p> “你的意思是,我只能選擇配合蘇府?”
軒飛道:“這我管不著,不過你若與我合作,至少可證得棲真道長清白。”
知非笑道:“貧道正有此意?!?p> “就算對手是望月宮?”
望月宮!短短半柱香時間,知非已經(jīng)叫面前這個陌生少年屢次驚得瞠目咋舌。
清時難屢得,嘉會不可常。天地無終極,人命若朝霜。夜半時分,軒飛獨自在月下散心,忽而回想起蘇越的這句感慨,不禁嘆道:奈何月之圓缺叫人賞心悅目,人之離合卻只有無盡哀愁?
她撥弄著手中的葦條遙遙監(jiān)視著綠綺居,終于等到目標現(xiàn)身于黑夜。披風的陰影下一只跛足專注地走著,似乎在做一件莊嚴肅穆的大事,沒有什么能打亂他的步伐。
草桿銜在齒間,軒飛站起身來,神色凝重,像是去赴一場久遠之約。
青石板上月光如水,寂靜的小巷里輕重交迭的獨特步聲不知響了多久。晚歸的農(nóng)婦帶著總角小兒匆忙忙經(jīng)過,余光一掃而過,又迅速垂下頭去拉著孩子急走。
“娘你快看,那個人走路好好笑,嘿嘿?!?p> 巴掌拍在孩子腦門上,農(nóng)婦卻是一副潑婦惡煞的神情:“渾小子,管那該死的跛子做什么!呸呸呸喪門星!”
就算壓低了嗓門,罵得實在算不得小聲,莫說跛子,就是聾子只怕也要聽著。腳步聲戛然而止,張文徹扭過頭去,月光映出陰森可怖的笑臉,叫人不寒而栗。
農(nóng)婦偏是個無知無畏的潑皮,惡狠狠的眼神瞪了回去:“死跛子,盯著老娘做什么!”
張文徹笑得更加開心,明明沒見著他動,眨眼竟已閃到了母子面前。那孩子嚇了一跳,繼而眉開眼笑:“哇哦!變戲法的!”
母親想護著孩子,驚覺手中一空,孩子不知何時竟已被那黑衣人單手提起。
“老四!你……你要做什么!快放開我兒!”
張文徹將小孩舉到面前,笑問道:“你喜歡變戲法?”
小孩被他拽得難受,但還是說道:“喜歡!你還會別的么?”
“老四!”農(nóng)婦似乎終于意識到應該學會害怕,嗓音中帶出了些微顫抖。
“當然,你看好了?!笔滞笪颖銓⒑⒆訏伋隽藥壮唛_外,銅劍驟然出鞘,農(nóng)婦眼前一黑,仿佛竟看見了索命無常。
“當”得一聲脆響,劍刃沒有刺穿她的喉嚨,意外地撇向了黑衣人的左邊,什么鐵片掉在了地上,農(nóng)婦大氣也不敢喘,只是咽了口唾液轉動眼球偷偷望去。
一柄精鋼飛刀,她固然認不得,張文徹卻倏爾笑出聲來。
罡風拂面,清秀俊逸的身形落在眼前,農(nóng)婦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剛想開口,鋒利的短劍毫不客氣地攔在了面前。
“滾!”
該千刀的!大過年撞鬼!大概是知道擺脫了絕境,農(nóng)婦又能信手拈來地罵人了,好在孩子叫了聲娘,她總算沒機會罵出口來,領著孩子快步拐進了另一條巷子消失無蹤了。
“從前你不喜歡多管閑事?!睆埼膹剡有?。
軒飛不答,他又說道:“一路走來,我知道你在,卻感知不到藏在哪兒,你又強了不少。”接著嘆了口氣:“可惜吶,為了那個蠢婆娘,一切都白費了?!?p> “何必濫殺無辜?!避庯w說。
“哈哈……”張文徹大笑,“我濫殺,還是她無辜?”
軒飛知道是那農(nóng)婦自作自受,但還是說道:“死的人已經(jīng)夠多了。”
“多?”張文徹擺出一副聞所未聞的表情,忽然想起了什么,眉眼間掠過了一絲詭異的氣息。“前幾天,大概是元夕吧,鳴翠閣來了個新舞女,模樣兒可標致了,有三分像你,呵呵,足夠了。我就想著要她來陪陪我,可她不肯,說自己只是賣藝的,我就問她說‘可我喜歡你,該怎么辦?’,你猜她怎么說?”
“我不想知道?!?p> 張文徹自顧自接著說道:“她說我是不要臉的臭跛子,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我說跛子怎么了?我做了十九年的跛子,感覺還不錯,你不信吶?不信你也試試?”
“夠了?!避庯w感到無比厭煩。
“她長得可真嬌小啊!我一只手就捏碎了她的左踝骨,她哭得那么慘,跟個淚人兒似的,小野獸一樣撓我罵我。軒飛你知不知道,那時候我好開心?。∥艺f丫頭你再跳一支舞給我看看吶,你不是還有一只腳嗎?哈哈哈哈……”
“張文徹!”
張文徹好像很驚訝:“怎么了?我惹你不開心了?”
軒飛自認對這個瘋子無計可施,只得冷冷切入主題:“東西交出來?!?p> 張文徹二話不說從懷里取出一卷文書丟給軒飛,軒飛一愣,始終參不透他的舉止。
“姓寒的信不過我,這玩意十之八九是假的,你拿著也沒用?!?p> 假的?軒飛將信將疑,隨手翻看果然只是些雜亂無章的文字?!俺襞宋疵馓珱]誠意,拋磚引玉好歹也要舍塊磚頭,她這是想空手套白狼?”
“呵,都無所謂?!睆埼膹卣f,“軒飛,你要那個做什么?”
軒飛哼了一聲:“她沒和你說?”
張文徹眼神輕動:“你當真跟了那個蘇越?”
盡管對他的用詞很不滿意,軒飛卻并未否認。
張文徹顯然激動起來:“是真的……為什么?姓蘇的很強嗎?難道比七殺還強?!他在哪里!”
“張文徹!不準管我的事!”軒飛實在受不了和他磨唧下去,既然證據(jù)果真不在他手上,她半刻也不想和這個人呆在一起。
“誰都可以……只有我不準……”張文徹喃喃自語,“軒飛啊軒飛……好!好!哈哈哈……”
雖然完全不懂他在說什么,但撲面而來的殺氣又豈會感知不到?她不得不謹慎起來。
明眼人都看得出,當年她在天罡戰(zhàn)上勝過張文徹純屬僥幸。那時候連她自己都覺得勝率渺茫,危急關頭張文徹刺偏的一劍卻成了她扭轉敗局的關鍵。
劍術練到他這種程度的人居然能失手刺偏,連張文徹自己都不曾參透原因何在。
“你知不知道姓寒的為什么讓我從京城趕來?”他解開礙手礙腳的披風,銅劍舉起,眼中流露出一股對殺戮的渴望。“因為我——絕不會放你走,軒飛!”
話音未落人已沖到了軒飛近前,劍勢太盛不宜硬拼,她選擇暫避鋒芒,憑借腳力與其周旋,不想以她的輕功幾十回合下來竟占不到三分便宜。沒見過張文徹的人絕料不到一個跛子的輕功居然可以這么卓越,殊不知他因先天劣勢十數(shù)年來反在足上多下苦功,下盤功夫堪稱一流,早已遠超中原大多健全之人。
軒飛突然止步回刺轉守為攻,立地破勢扳回被動局面,短兵相接正式交上手來。這兩人路數(shù)相近勢均力敵,往往三五百回合分不出勝負,尤其此刻,軒飛急欲脫身,張文徹一心妒恨,兩人都卯足了勁力求克敵制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