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人生如戲 2

　　小燈子平素坐不住，就愛亂跑著尋說話，逢人一股熱乎勁兒，倒顯得跟誰都能說兩句。明明他也是道聽途說，跟來喜講起來的時候，眉飛色舞手腳并用，時不時還演兩下，倒好像親眼見著了。

　　這說的是早幾天被家人帶過來的一個姑娘，不知怎么的就闖到了院子里頭，跪下求著人收她。

　　緊跟著一個漢子也跑進(jìn)來，一手扯起姑娘耳朵，嘴巴里是什么不入耳的話都出來了，姑娘啞著嗓子嚎哭，眼里帶著哀求，就這么驚動了里頭的洪班主。

　　此時戲班向來不許女人登臺，女孩一般不收，班主許是看那姑娘可憐又伶俐，便問了幾句，那漢子只說自己是女孩父親，丫頭片子不懂事闖了進(jìn)來，點(diǎn)頭哈腰的賠禮一番，顛來倒去就那幾句話，臉上帶著農(nóng)人特有的靦腆。

　　可出了門就把姑娘給了對街的花樓，雖說戲子婊子都是下九流的玩意兒，但普通人也沒見過幾個親爹親媽賣兒賣女去那種地方的。

　　來喜以前是知道有這種事的，但發(fā)生的離自己這么近還是初次。

　　頭回，他對這個心中暫時的存留之所有種歸屬感，院子雖小又破，卻也能遮擋外頭的風(fēng)風(fēng)雨雨，而班主，就是在前頭給這院子撐起一片晴天的人。

　　班主的確是個好人，打來喜暗自下定決心安分度日起，再沒被罰過，就是偶爾受了活潑過分的小燈子連累，班主對他也是輕輕拿起悄悄放下。

　　連小燈子都好奇的來問過，“班主跟你是什么親戚嗎？怎么待你這樣好？”

　　來喜心知肚明，是自己逐漸顯露的天分引起了班主的注意。

　　班主姓洪，以前是津城紅極一時的角兒，唱的最好的是貴妃醉酒，如今年紀(jì)大了已經(jīng)不再登臺，身材也發(fā)福了許多，只偶爾提點(diǎn)人時顯露出的幾分婀娜綽約，還有當(dāng)年的風(fēng)采。

　　來喜母親上學(xué)時學(xué)過戲曲，他打小耳濡目染，也會幾下唱念做打的場面功夫，如今知道自己若是要一直留在此處，唱戲就是自己的立身之本，更是沒少下功夫。

　　畢竟不是真實(shí)的九歲幼童，十年寒窗都枯坐過來了，哪里還有其他孩子的玩心童稚？

　　半大小子正是玩心重的時期，每天被年長的孩子壓著還像回事，上頭的眼一錯開就軟了身子歪七扭八，有時候如蝦子一樣倒成一團(tuán)，還得挨個打屁股。

　　好容易挨過了練功，三五個成群玩在一塊等飯吃，就是吃幾笤帚也不停傻樂。

　　只有來喜，每次認(rèn)認(rèn)真真的，休息了也不去跟其他孩子玩鬧，而是跑到年長的孩子那邊看他們，吃了飯睡前，還得加練一會兒。

　　他知道自己有多不合群，畢竟小孩子的討厭可比大人直觀多了，比如午睡的時候頭發(fā)上被吐唾沫，吃飯的時候飯里加蟲子都有過。

　　來喜默默忍下去了，在這里，不會有人管這種小事，鬧出來的倒可能吃頓排頭。

　　所以他睡前練功的時候都避著人，免得更受排擠，大家都咸魚躺的時候，想出頭的那個反而會招致眾怒。

　　努力或許不一定有回報，但站的肯定比別人穩(wěn)。

　　某次洪班主心血來潮抽檢他們這幫小蘿卜頭兒的基本功，一排勉力抬腿卻還抖個不停的小子中間，來喜的站姿格外筆直漂亮。

　　洪班長雖然未發(fā)一言，看了幾眼就走了，但來喜知道，自己留了個好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