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川幕府將軍德川家齊后期運氣有些背。
話說他老爹德川家德川家治也經(jīng)歷過天明饑饉(1781一1788),但是他老人家的運氣明顯要比這位兒子要好得多,七年的挨餓后日本又重新回到了風調雨順的氣候中,甚至還在這中天時地利中獲得了幾次大豐收,因此農(nóng)民生活雖然比較慘但是也勉強活得下去,雖有陽明學的教唆但也范不著做造反這種高成本收益不確定的鬼門關職業(yè),畢竟種地就能活下來了。
到了將軍德川家齊時期,前期依然享受著老爹時期的豐收紅利,維持著以前相同的幕政也能秩序井然,下層人民該種地的重地、上層人民該貪污的貪污,除了像大鹽平八郎這樣的異類會超越階級的接觸其他階級的人,可以說,現(xiàn)在和德川家康時期的秩序差不多。
可這世上可沒有完全絕對的平衡。
打破它的既不是內部勢力(挺“和諧”的),也不是外部勢力(還沒開始),而是最神秘莫測卻又無可奈何的地球勢力——自然災害。
于是橫掃日本的天保饑饉(1833—1839)就在家齊將軍的背后暗暗的捅了他一刀,它就像一劑催化劑,即將讓他腳下溫順的小羊羔的人民變成咄咄逼人的豺狼。
如果說日本某一個小地方發(fā)了發(fā)了一次洪水,或者哪兒被小颶風襲擊了一次,那沒關系,反正全國的財力物力調一調、補一補就行了,難道全日本的物力財力還補不上一次自然災害么?統(tǒng)一后的日本應該更不應該出現(xiàn)這樣匪夷所思的問題才對。
可問題是這位仁兄遇到的問題可不止一點點:這兩年全日本幾乎都在冷雨、干旱、蟲災的環(huán)境下度過的,接連歉收已是家常便飯。1833年天時不順,加之凍災和暴雨,奧羽發(fā)生大洪水,關東屢遭暴風雨襲擊,當年收成西國僅收三分之一,從中部到東北、北陸或收三分之一,或顆粒無收,出現(xiàn)大荒年,也稱“巳年饑饉”。1834年至1835年同樣歉收。到1836年全國平均收成只有四成。形成慢性大饑荒,僅東北地方死者即達數(shù)十萬人。1837年至1839年連年全國發(fā)生蟲災和瘟疫,1840年是平年,勉強維持小康,但歉年一直持續(xù)到1843年。因此,米價以及各種物價暴漲,農(nóng)村荒廢,農(nóng)民和下層町人妻離子散,窮困至極,各藩領地立即爆發(fā)一揆和搗毀運動。
當家齊的地盤幾乎每個角落無死角地遭受了全面毀滅性打擊的時候,在哪兒貼東墻補西墻?
家齊當時應該會欲哭無淚的感嘆:根本沒法補兒!
幕府政府無動于衷(也做不了什么),可不代表被統(tǒng)治階級的人也什么也不干。本來德川幕府的稅款就繁重,在豐年之時就已經(jīng)是生不如死的境況了,現(xiàn)在好了,這幾年臺風、洪水、蟲災像自己家的主人一樣:想來就來,想去就去;揮一揮毀滅的衣袖,帶走了絕大部分的收成。因為全國供給的糧食遠遠不夠,米價暴漲,窮人無法買米,只得將妻女在路邊販賣所得的一些錢去買米。
但是有多少兒女能賣呢?農(nóng)民本來就已經(jīng)到了絕望的境地,這時日本的貪官污吏與奸商用自己的實際行動向我們證明了一個道理:不到最危急的時候,你永遠不知道自己有多大的能量。他們盡自己的全力來瘋狂地囤積所剩無幾的糧食,然后用可以讓馬云一夜回到解放前的價格出售給忍饑挨餓食草根的農(nóng)民們。不吃?沒關系,反正就這一家,是要給錢還是餓死,自己選一個吧,反正也不關這些衣食無憂的官大人的事情。
看來無論哪個政府的毀滅都離不開腐官們的“努力”呀。
所以你讓農(nóng)民們選什么呢?他們識相地什么也沒選,幾乎毫無思考地加入了全國風起云涌的一揆(起義中)行列中,反正左右都是死,去他的幕府玩意兒,反他的!于是幕府也毫不客氣,反正打死了還節(jié)約資源是不,就與農(nóng)民階層剛上了。
農(nóng)民起義比較著名的有郡內騷動、三河加茂一揆,其結果都是被幕府絕對性力量的槍桿子鎮(zhèn)壓下去了,其對于幕政體制也影響甚微,可是接下來的這次農(nóng)民起義,連德川幕府都沒想到它會打開這扇塵封已久的幕末大門。
位于關西的產(chǎn)糧重鎮(zhèn)大阪城當然也沒有逃過天保饑饉的肆虐,雖然沒有長州、加賀這樣的小藩嚴重,但農(nóng)民也到了奄奄一息的地步。雖然有當?shù)卣峁┑牡捅!钚兴?,但是提供的也是和路邊野草葉子差不多品質的食物,量依然少得可憐,米這種奢侈品是肯定不能作為低保的,奉行大人都還沒吃飽呢,哪個輪回可以輪到這些賤們?
大鹽平八郎得知此事后,毅然將自己的藏書(書當時是真的奢侈品)全部典當?shù)?,獲得了620兩黃金,然后他秘密召集了一萬戶農(nóng)民在一個秘密場所把自己的黃金全部分發(fā)完,并吩咐他們自己揣著自己用就行了,不要太過于聲張。所有農(nóng)民都得到黃金后,以看待親生父母一般的眼神最后投向了大鹽平八郎,行禮之后速速跑回去買糧食也。
這可真是解了大阪農(nóng)民的燃眉之急呀,可是一個平時窮的響叮當?shù)呢毧噢r(nóng)民,突然能在災荒年間掏出黃金向市場上買米,一買還買兩斤的米(當時米價與黃金成二比一的關系),還是一萬個農(nóng)民都像這樣做,奉行大人們不覺得奇怪才是怪事情。
于是各位奉行大人就到了大鹽平八郎的聚眾地點——洗心洞進行踢館,自古以來踢館的人無非就是把自己強行看作正義的化身,然后被制裁的人無論好事壞事都看作不法的事情,就因為背后有更恐怖的惡勢力作為支撐的狗仗人勢的手段。當然這群“清官”也毫不遜色,先禮貌地問候了一下大鹽平八郎的全家人,然后大公無私地指出平八郎做的是違法行為,這樣下去是會被打入大牢的,如果繼續(xù)這樣子下去這些勇士將會讓他看不到明天的太陽之類的肺腑之言。可謂是教化民心的好官僚呀。
其實我一直搞不懂,如果自愿施舍資源給愿意接受的第三方,平八郎是以什么奇特的方式違反這個獵奇政府的法律的?平八郎聽罷后只能哭笑不得,由此我們知道德川家的立法者也應該有喜劇作家的潛質,它應該和那傳說中的“莫須有”極其神似。
這樣,越來越多的農(nóng)民開始聯(lián)絡平八郎并擁戴他,同時對這個用其妙方式統(tǒng)治自己兩百年的政府已經(jīng)忍耐到了極點,加上陽明心學后期的煽動作用,大阪各處的農(nóng)民只等一根導火線,就能席卷整個日本中部,在彌漫著火藥味的大阪中,導火線是不難找的。
天保八年(1837年),望著大阪土地中的餓殍遍野,平八郎終于第一次對這個三不管的政府表達了自己的怒火。畢竟他家也不是印書或者是造錢的地方,眼看著自己都快把房子給當出去了還依然收效甚微,大阪餓死的農(nóng)民依然在成倍的增加。他決定最后去自己的陽明學說中尋找一個最后的答案。
他已經(jīng)看透了世間的繁華與沒落,有高高在上的官僚,也有一畝三分地的農(nóng)民。當災難來臨時,他們不是選擇團結在一起,而是壓迫方要榨干被壓迫方的最后一絲力氣,這就是適者生存的世界的殘酷。如果陽明大人遇到這種問題,您會怎么解決呢?能給我一個答案嗎?
大鹽平八郎就這樣慢慢地翻開了僅存最后一本書的扉頁,接著,他面帶微笑地合上了書,大步流星地走入了深邃的夜幕中。
他看到的最后一句是——知行合一。
既然是政府照顧不好人民、沒有能力執(zhí)政的話,那人民就由行動來推翻這個吃人的町政府吧。(日本藩級行政單位)于是就有了開頭的那一幕的由來。
“我相信,恩師(陽明)一定也會這樣做的!”
就這樣,席卷整個日本的農(nóng)民大起義,即將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