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愛施舍的窮武士？

　　弘化三年（1846年），日本九州薩摩藩，下加治町屋某處農(nóng)田中，

　　一位役從從一片稻田中取了一瓣水稻，用手輕輕地捻了捻稻粒，隨后用略微失落的眼神對著農(nóng)田自言自語著“啊啊啊...今年的收成可以說又是顆粒無收啊...這樣子怎么能交差呀？”

　　一旁的農(nóng)民上前來委屈地看著這位新加入的役從，聲情并茂地先嘆了一口氣，然后熟悉地跪下，對著這位役從下面的泥土解釋道：“俺們錢借都借光了，今年是死是活反正就這一片稻米了....如果交不上的話，大人看我們的頭還值幾個錢吧，無論怎么樣，請大人幫我們想想辦法，拜托了！”

　　年輕的役從只能欲哭無淚地看著這些“單純”的農(nóng)民們，“你們不能死呀，死了誰生產(chǎn)糧食呢？但是也不能不交米呀....不交的話就是政府看我的頭值幾個錢了...但是像我這樣的人也不能決定的這么大的事情呀....”（遇到這個充滿哲學(xué)的辯證題，官員甚至比農(nóng)民還要委屈）

　　其實這也怪不了農(nóng)民們，因為，日本災(zāi)難的老朋友天保饑饉才剛剛在日本吃飽以后走掉，水野改革的紅利也才剛剛落實到九州島；沒有集體餓死都算不錯了，一下子要農(nóng)民們交上每年固定的糧食的確有點強人所難。

　　但是真正的強人德川幕府是不會管你難不難的，他們只會按照“交不上糧食就是想造反”的思路來處理連年賒賬的農(nóng)民們。因此只能將這個迷茫的問題交給各位更加迷茫的公務(wù)員來處理這件事情了。

　　“這樣吧，我先給你們墊一墊錢，我把它交給我的上司，然后延緩一下交糧的時間，你們趁這段時間趕快去想辦法交上來好嗎？如果不行的話我們只能手拉手監(jiān)獄見了。”這就是最后想出最“餿”的好方法了。

　　“一定一定！太感謝官大人了！我們會盡力去搜集糧食的，官大人的恩情我們永生難忘！”這位役從從自己扁平的內(nèi)包里拿出自己僅有的一點點兒積蓄，然后拿著竹筐兒把自己的“貢金”裝進當?shù)氐氖卟酥校缓蟪式o自己的上級——井之上，“大人，這是今年農(nóng)民們送上來的貢禮，請您過目！”說罷還是老官場，井之上熟練地挑出來這堆里面最“健康的蔬菜”——黃色的一串銅板?！按笕?....”“嘿嘿！我知道的，我會返回上面去反映一下的，不用擔(dān)心，你讓他們好好地想一下對策吧！”然后瞬間把這位役從的私有財產(chǎn)變成了自己的私有財產(chǎn)。

　　但是在這個世界上，轉(zhuǎn)移速度比錢更快的東西還沒有出現(xiàn)。

　　突然，遠方跑過來一個貧戶家里的小女孩出現(xiàn)在了這群人的眼前，她哭喊著在稻田中求救。在她的身后有兩個青年在追趕她，但很不幸，她在跑的途中被絆倒摔了一跤，被隨后趕到的兩個青年捉住了；“還想跑嗎？你老爸欠我們的錢還沒有還清呢！”“是呀，你沒有錯，要怪就怪你欠我們錢的老爹吧！”小女孩自然拗不過兩個男子，被輕松地束縛著拖了回去。

　　“站住！你們在干什么？”役從徑直地從稻田往小姑娘那邊的方向跑去，中途還差點把自己的上級井之上撞倒在稻田里。兩個青年看見突然有人以玩命的速度向自己沖過來，一下子反應(yīng)不過來——也沒有時間反應(yīng)?！芭尽钡囊宦暠蛔诧w了2、3米遠，然后這位小姑娘就躲到了這個役從的身后?！白∈?！你們怎么能欺負這么一個小姑娘？”

　　剛剛恢復(fù)神智的青年只能無奈地向這位役從解釋道：“對不起大人，但是我們也不能空手而歸呀，我們上邊也有人，他爸爸向我們借了錢，還不上，就只能用女孩來抵債了....”

　　“我把我剩下的錢給你們，請你們放過她！”役從從自己的內(nèi)包里取出了最后僅剩的一點點兒銅錢，交給了另一個青年。

　　青年看了一下這屈指可數(shù)的幾枚銅錢，扔回了役從的手里：“你玩我呢？這么點錢，當我們回去的路費都不夠吧！”

　　役從只能使出，最后的“大招”了：“你們稍微等一下，我馬上給你們足夠的錢！”說完役從再次跑回了稻田中，對著剛剛從田中起來還沒站穩(wěn)的上級井之上說道：“大人，對不起了！行俠仗義，乃天理也！”然后從他的衣兜里用更加熟練的手法把剛才的“貢金”掏了出來，轉(zhuǎn)身又撞倒了上級（命真的苦）奔向兩位年輕人?！澳銈兛催@里的錢夠了嗎？”

　　“哼！勉勉強強吧...剩下的利息我們下個月再來，這次就繞過她吧?！闭f完挽著錢離開了這片稻田。只留下了松了一口氣的役從與還在轉(zhuǎn)圈的井之上。役從隨后向自己的上級解釋道：“多虧了大人出手相救??！真的很感謝你！大家快點來感謝大人！”這位役從的上級清醒之后目瞪口呆，但是他什么也不能做，因為周圍都是一群無辜的眼神，只能懷著很不爽的心情帶著自己這位人精下屬回到了城市中。

　　在回去之前，小姑娘怯怯地拉住了這位役從的衣角，懷著淚水說道：“武士大人，謝謝你出手相救了，小女子這恩難以忘懷！”役從輕輕地摸了一下她的頭，答道“你要好好照顧好自己的家人呀，可不能這么年輕就被別人抓去咯！你的名字叫什么呀？”“阿蕗！”“好的阿蕗！我記住啦，我們還會再見面的！現(xiàn)在天色也不玩啦，該回家咯！”小姑娘輕輕地行了一個禮，然后頭也不回地跑進了山林里。未來她的命運，卻即將和這個國家的統(tǒng)治者結(jié)合在一起，但這些都是后話了。

　　這就是我們的主角——西鄉(xiāng)吉之助（原西鄉(xiāng)小吉，元服后改的名字，以后這個名字伴隨他的時間比較長一些）作為第一個政府官員

　　郡方書役助（監(jiān)管收稅的小官）的第一次表現(xiàn)，也算是干出了“一鳴驚人”的政績的故事。

　　西鄉(xiāng)小吉從最后一次見到了薩摩藩主島津齊彬后就積極地融入了薩摩的特色教育方法——鄉(xiāng)間教育中的領(lǐng)導(dǎo)者來。他因為手臂的問題因此在別人進行劍道訓(xùn)練的時候，他就到自己父親的書房內(nèi)，無論什么種類的書，朱子學(xué)、陽明學(xué)、四書五經(jīng)、論語孟子啥的都涉獵了個遍。盡管他不像那種神童，光看四書五經(jīng)就可以天降大任了，但是至少這些語錄奠定了小吉對幕府認定的基本的哲學(xué)基礎(chǔ)——存在兩百年是有道理的，但是管理的這么垃圾也是有道理的。但他唯一精通的書確實藏在書房內(nèi)壓箱底的《農(nóng)學(xué)》。小吉看這東西可以像我們看漫畫書一樣的過目不忘，也是他未來會選擇郡方書役助的理由之一—他太喜歡農(nóng)業(yè)了。

　　這樣縹緲地度過了幾年累計知識的時間，在那個萬世包分配的年代（農(nóng)民混的再好也只能種田，武士混得再差也是公務(wù)員），小吉的前途的確是板上釘釘?shù)臒o憂之事，于是改名為西鄉(xiāng)吉之助后，他這一生波瀾壯闊的從政道路也就正式開始了。

　　如果就這樣做下去的話，可能西鄉(xiāng)吉之助就會成為幕末最著名的農(nóng)學(xué)家而聞名于日本。但是當時研究農(nóng)業(yè)的話是沒有前途的。農(nóng)作物就是單純給人果腹的物品，沒啥研究的意義成為了幕末人們的普遍認識。所以就算吉之助能讓無花果開出花來，也解決不了人生最大的哲學(xué)問題——活下去。

　　是的，身為一個已經(jīng)成年的下級武士，當時吉之助的破木屋里里已經(jīng)堆滿了滿滿的十個兄弟姐妹，加上父母祖父母傭人（武士家都必須得至少配一個）啥的，一天消耗的糧食情況也可想而知。自己的九個兄弟姐妹是暫時不能賺錢的，上面除了自己老爹以外也是沒指望的，也就是2個人的工資要養(yǎng)活10+的人群，這不是普通人能承受得了的。

　　計劃生育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的呀！

　　所以，領(lǐng)著屈指可數(shù)俸祿的吉之助先生還要干完工作后進行一點兒“額外收入”，在那個時代，打工和搬磚都還是不存在的方法，但是這個“打工”也確確實實地是個看命的體力活——在河中抓魚。運氣好的時候可以抓到鰻魚、太刀魚、鮭魚啥的；孕期不好的時候一只蝦、一個貝殼、一捆海草（饑不擇食）也是常有的事情。在把自己身上的錢全都花光的吉之助今天也是禍不單行——找了一傍晚只找到了一條小蝦米，但也沒辦法，他即將拿著這個小的可憐的唯一“戰(zhàn)利品”來當全家十幾口人的晚飯。

　　天蒙蒙暗，首先迎接吉之助回來的是他的妹妹們，果然，餓壞的孩子們第一句話問的就是：“大哥，今天晚上有我們最喜歡的鰻魚嗎？”吉之助尷尬地笑了笑，掏出了自己懷中的小蝦米呈現(xiàn)在妹妹們面前?！鞍?...果然還是這個呀！”“哥哥，今天鰻魚又回去睡覺了嗎？”....

　　“吉之助！”剛從灶頭出來的奶奶叫住了他“今天從城中領(lǐng)來的俸祿...拿回來了嗎？”“對不起....今天為了救一個被拐走的小姑娘....俸祿，沒有了....”“你又出去行善....但是也要顧及家里的情況呀...”奶奶無奈地望著眼前這個一愣愣的孫子，氣氛也隨即沉寂了下來。

　　“笨蛋！”打破這沉寂氛圍的是父親，他慢慢走到吉之助的面前，用尖利的眼神看著他“你如果能拿著俸祿好好的回來，你的兄弟姐妹就不用忍受饑餓之苦了，你怎么能把年幼的兄妹們棄之不顧？好了，現(xiàn)在又只能一家人吃蝦殼了，你這個混蛋！”（隨即把手逮住吉之助的衣襟，直接拖到了木屋的木板上）聽著吉之助的哀嚎，父親的憤怒，兄弟們不知所措的勸阻....小吉家的場面當時只能用一片混亂來形容了。

　　霎時，一個聲音從門那邊傳過來：“咳咳，打擾啦！看來父子正在吵架呢，那我就改天再來拜訪吧！”

　　吉之助聽到這個聲音后立馬推開了正在壓著自己的父親(夠狠），突然站起來，他笑了：“你終于來了！大久保正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