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渡不過去,便是劫數(shù)。
約莫到了三更天,那屋子外頭卻站著個人,身子筆直,好像在等什么人。
“翡如阿伯。”小姑娘笑著喚了他一聲:“你侄女來尋你了?!?p> 他的視線由遠處定格在我身上,看得我心里一哆嗦,冰冷的、毫無溫度的目光在我臉上停了幾秒,徐徐開口道:“進來說?!?p> 屋子看起來有些古舊,透著些孤獨的味道。剛才開朗活潑的小姑娘此時都有些拘謹了,尷尬的問了句:“阿伯,姐姐,不然我就先回去吧?”
翡如叔父沒看她,仔細而認真的磨墨,空氣中的墨香味讓我的胃里有些翻江倒海。
他向屋子里唯一一位侍童打了個手勢,侍童明白了他的意思,對那個姑娘說:“小姐這邊請?!?p> 我站在原地,內(nèi)心惴惴不安,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是瑤芷,是我兄長唯一一個女兒。這次來找我,是為了我這身本事,對吧?!?p> 他熟練的在宣紙上寫了個“命”字,神色晦暗不明。
“叔父果然通曉世事,瑤芷這次來求叔父,實在是不得已……”
沒等我說完,他打斷了我,“不知道你爹有沒有跟你講過,我這個人,小時候被冷落慣了,自私得很,自然講究是以益換利,你要我?guī)湍悖瑮l件呢?”
“叔父盡管開口,只要瑤芷能辦到,義不容辭?!?p> 我話音剛落,他撂下筆,放聲笑了起來,“好!有長兄的魄力!我可以把這一身本事給你,條件就是,我身上未除盡的魔息,你也要一并收著?!?p> 我知道他這話是什么意思,魔息一旦入體,根除何其困難,他這些年忍受屈辱有家不能回,就是因為這未除盡的魔息。我清楚的明白我在做什么,但我點了點頭,應(yīng)下了。
那日天未亮?xí)r是我此生不能忘卻的煎熬,強大的修為和吞噬我生命的魔息一起襲來,讓我的五臟六腑都在灼燒,我一遍遍在心里默念嵐意的名字,告訴自己,這一切都值得。
天色大亮,一切悄然結(jié)束,所有不堪都藏在了黑暗里,默默收起觸角,等待破土而出的那日。
紅日初升,萬物美好。
我推開門,跪在地上向我眼前這個有這與我父君相似面容,兩鬢卻早生出白發(fā)的仙君,鄭重的磕了三個頭。
那個小姑娘竟然沒有離開,見我出來了,有些關(guān)切的道:“姐姐,你臉色好白,不會有什么事吧?”
我搖搖頭,道:“我該回去了。你叫……什么名字?”
她咬了咬唇,有些猶豫,但還是告訴了我:“思莞,我的名字叫思莞?!?p> 我在回去的路上,撫著肚子,一次次想起從前的事情。生生讓我想起在下界聽到的一句詩“不如不遇傾城色”。
司命仙君曾安慰我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數(shù),六界之內(nèi),誰都躲不過去。多少窺見天機的上古帝君試圖扭轉(zhuǎn)乾坤,全都無力回天。我遇見清桓是命數(shù),和他相戀是命數(shù),受劫也是命數(shù)。渡過去是命數(shù),渡不過去,是劫數(shù)。
“我非良善之輩,學(xué)不來忍讓之道,就算是孤注一擲,也要讓大仇得報?!边@是我跪在嵐意墳前,一字一句說的。字字泣血不過如此。
清桓剛醒,見我面露疲憊之色,竟然出乎意料的沒有多問,只輕聲問了句:“你今日倒是沒賴床?!?p> 我沒法對他說出口,我拿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押了一個也許會失敗的賭注。我的手撫上他清俊的面龐,心里顫了顫,脫口而出是云淡風(fēng)輕的一句:“該起了?!?p> 那日回去之后我按照叔父所說,耗盡體力來施術(shù)。只有我自己知道,我體內(nèi)這些不易察覺的魔息每夜都在我的體內(nèi)洶涌的燃燒,像要把我整個人吞并其中,尤其是神界之內(nèi),是魔息最厭惡的地方。我的手停在肚子上,一遍遍跟肚子中的小生命說:寶寶,再堅持一下,再讓娘親多一點希望。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每當我這樣說,肚子里都會有輕微的動靜,像是在安慰我一樣。
禁術(shù)之所以被稱為禁術(shù),是因為其害人之深,術(shù)法之堅固,反噬之強大讓眾神族都必猶不及,無計可施。我從一個不屑接觸這些陰狠招式的人,變成不擇手段去使用它。越發(fā)覺得,若非十足的怨恨,決計不會使用這種方法。
而我又哪里招致了這般刻毒的怨恨?
我正躺在床上發(fā)怔,身邊的人忽然醒過來,把我攬入懷中,溫柔的問道:“怎么了軟軟?睡不下?”
我的不適輕了許多,終于有了困意,沉沉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