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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颯颯兮有傘

第四章 無問東西

風颯颯兮有傘 三商 2307 2022-03-31 16:30:44

  眼瞧著素日矜持的姑娘們個個伸長脖子的模樣,唐綿綿默默的將自己探出去的半截身子挪了回來,然后裝作無事發(fā)生。

  青衣女子打趣道:“唐姑娘也對君主有所好奇?”

  她誠實回答:“自然。南境君王,朱雀之主,他是自大荒百年之后的第一人?!?p>  唐綿綿出乎意料的高贊讓兩人的對話戛然而止,而被譽為大荒第一的少年君主在眾人的翹首中逐漸顯于陽光之下。他穿的是便于行動的常服,暗色內(nèi)襯,外衣則是象征楚氏一族的白底紅紋,飛鳥銜蓮的紋樣以火焰的姿態(tài)裝飾其間,最后與頸上璨目生金的紋路連接在一起,攀升至臉頰,直至沒入額發(fā)。

  也許是錯覺,他的發(fā)梢似乎跟著染上金赤的顏色,在烈陽下越發(fā)灼目。

  少年提著重劍,踏高臺邊緣急速躍下,如一只白焰火鳥砸墜地面,待煙塵散去,腳下方寸皆為焦土,逐漸碎裂至和尚跟前。

  和尚啞了片刻,少年便耐心的等了片刻,只是朱雀烈烈燃溫,烘的滿場都燥熱起來。借懷中雪灼唐綿綿暗自在一片沉默中環(huán)顧,卻發(fā)現(xiàn)哪怕是原本激動興奮的貴女們此時也個個噤若寒蟬,規(guī)矩萬分。

  無人膽敢催促。

  “真的要打?”

  和尚一臉委屈的疑問句幾乎要讓滿場的看客抄手丟香蕉皮。

  “不打怎么判輸贏?!?p>  “旗鼓相當方有看頭,單方面挨揍多沒意思?!?p>  少年沒計較是和尚自己放話挑戰(zhàn)楚王的大話,也相對無視了借此拔高彩頭至君王親賞的約定。聽和尚瘋言瘋語近兩年,他依舊沒學會那套惡趣味的恐嚇調(diào)侃,殊不知他本人在中心一杵,不管什么話都已經(jīng)帶了幾分威嚇的味道了:“我知道你想要參與北境的會盟邀約,北牧的使者在梧桐丘住了五天無人問津,始終不肯歸去,態(tài)度倒是十分堅決?!?p>  “事關大荒氣運,在下不敢掉以輕心。”

  和尚斂眉肅容,兩人并不顧忌在場諸多看客,更無論其中是非楚軍,是否暗藏異心。正如楚王堂而皇之視凜軍使者為無物,晾之任之甚至有閑情逸致大擺葬火節(jié),一切都是仰仗于朱雀煌煌之威和君王本身的不可戰(zhàn)勝。

  在這樣的前提下談大荒氣運,落在楚王的眼里到底該算作挑釁還是憂慮。

  無人知其所想,君王的沉默如懸于百姓頭頂?shù)木迍?,是安身立命的保護傘,也是搖搖欲墜的環(huán)首刀。

  “氣運,命數(shù)?!背跆釀彶蕉?,劍尖及地裂出蔓延焦痕,嗓音猶存少年的清澈平靜,“祖輩曾有萬物源于星辰裂變之說,故天下命運系于星空之上,定軌自行不可更改。此言說為楚氏宗族駁斥,因我輩族人生于萬焰,自焚火中滌蕩重塑,星辰自走便管不著南荒十萬焦土。故南境之民不信命?!?p>  面對似乎為之一振的楚軍士氣,和尚苦笑搖頭。自稱南境百姓的人仿佛是游離于大荒法則之外一群異數(shù),他們長久的被遺棄在無邊無際的荒土,卻從來不曾絕跡,故而不信奉星空,大地,生與死象征的是截然相反的毀滅與重生。

  這是他們與北境根本的區(qū)別。

  被驅(qū)趕至長城的凜軍為了重返故土可以義無反顧,但楚氏不一樣,南境不一樣,他們自血脈深處認同那片荒蕪的廢土是自己的家,即便是被整個大荒都拋棄的生態(tài)地。

  誰讓他們活下來了呢。

  說白了,他們一點都不關心南境以外的百姓,行至此處北牧為首的前線軍隊已有七萬之數(shù),但楚氏從南至北不增不減,他們?nèi)绾文軌蚪y(tǒng)御大荒,如何能夠奪位帝師,和尚暗自思考,但這樣的念頭不可能說出口。

  楚王的沉默掩蓋了少年郎本該昭然的心思,和尚只能去猜測,去賭若對方從未想過坐上大荒的帝位,那除了拔旗鹿首的復仇本愿之外,他是否還存著一點私心,正如任性來往滄西之時一樣,有不惜一切代價都要找尋和得到的東西。

  而帝陵之中,在那位“假死”的帝王的謀劃之中,也許就藏著可以動搖其心的東西。

  和尚清了清嗓子,卻被少年突兀打斷了。

  “你想要什么?”對面被這一句打的摸不著頭腦,楚王卻換了口吻,“隨軍兩年,你不任一官半職,也不求金銀財寶,連程驍都已經(jīng)升至一方大將,你卻還是我身邊無名無氏的白衣謀士。人為利來,無利則走,這是你教我的?!?p>  和尚啞然。

  楚王并未等他,朱雀的余火仍在地上流淌,唐綿綿聽見身邊的女子小聲驚呼,楚王是在繪字。葬火節(jié)的圖騰一眾武人抓心撓肝苦了許久,一直沒定下來該在何處擺一個威武壯闊的標志,缺時少材沒地方,更沒文人那種百轉(zhuǎn)遷回的彎彎腸,這下倒好,君王親自動手自是無人敢置詞。

  于是本該用于演武比試的空曠陸地,一人垂頭沉思,另一人興致勃勃的繪寫大字圖騰,而其余人等也隨之默默瞪眼。

  隨著最后一筆落定,少年心情愉快的露出笑容,追問仍舊立在正中的白衣和尚:“想到了嗎?”

  “我求萬世之安。”

  “哪個萬世?”

  “千秋萬載,澤被大荒?!?p>  似乎早有所料般,無視周遭紛紛指責大言不慚或者空話連篇,少年反倒笑了:“從何說起呢?”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平生二十余年行南至北,往來觀眾生百態(tài),知人人皆浮沉于苦海不得解脫。我思何為解脫,生死輪回不過仍是長路一條,重又來過,算不得解脫。既不得解脫,便不做七戒一齋的苦行僧,喜怒哀樂萬念以聚方成人生?!?p>  少年點頭。

  “初時人微言輕,自是人間浮萍無依無靠,故遇人渡人,遇鬼渡鬼,竊竊于萬物私語,乃求一個安字。萬物有靈,萬物求安,人皆有所愿,所愿必存紛爭,爭則亂,亂則不安。如今我身于楚王身側,目睹一城興亡,萬人生死,所求為動搖權柄和力量的資格,而既已得之,當求渡萬人,當求萬世之安。”

  少年幾乎失笑:“倒是我狹隘了。”

  “渡人既是渡己,自求出路罷了?!?p>  對方搖搖頭,并沒有把和尚的辯解放在心上,不如說如今大荒馳騁的幾位掌權者,竟沒有一個人的思想能到達一個無名無姓的和尚的高度。

  “我準了?!?p>  少年君主于火塵散盡的中央撂下最后一句話,留愣怔原地的和尚和滿場軍士女眷茫茫然,許久才聽得嘹亮肅穆的呵聲響應。

  地面代表楚王絕對權力和一意孤行的圖騰依舊熱浪翻騰,有人士氣大振,有人憂心忡忡,唐綿綿呆立半晌,卻忽然想起那名提劍肆無忌憚的君主是比她還要小上幾歲的少年,一時之間竟五味雜陳不知何去何從了。

  而和尚登行至高處,不忘朝地面望去。

  那是個“滅”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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