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姑娘?!惫硇M娘推開房門,輕聲叫道。張之安房間的燈光依舊亮著,房門并沒有鎖緊。
張之安是頗感吃驚的,恍惚又帶有些恐懼的神情頓時清醒了許多。“這大半夜的,你怎么來了......”
鬼蠱娘輕輕笑笑:“方才我與遲大人去辦了點(diǎn)事,辦完之后她便吩咐我過來看看,控制一下病情。”從張之安身旁看去,長孫淵躺在床上,頭發(fā)搭在身前,被褥蓋得整整齊齊,倒是頗有張家小姐的風(fēng)范。床邊有一把椅子,椅背上搭著一件寬厚的披風(fēng),看起來稍有些寬大。
“哦......那便麻煩了?!睆堉餐嗽谝慌?,稍有些疲憊地笑笑。
鬼蠱娘走到床邊,將長孫淵的手從被褥中拿出,手指輕微試探。燭光微微搖晃,她側(cè)頭,便看到張之安那雙靈動的眼眸,雖失了幾分光彩,卻還是楚楚動人。
“不必?fù)?dān)心,他的情形還不至于讓你擔(dān)心。”鬼蠱娘笑笑,起身,凝望著她的雙眸,“明日開始,今天去我房內(nèi)好好睡一覺,明日一早醒來與我做些準(zhǔn)備。”
聽聞此言,張之安總算是放了心,點(diǎn)點(diǎn)頭,笑容總算是顯得輕松了些。
“走吧,我去給你安排床鋪?!惫硇M娘拉開房門,讓張之安走了出去。關(guān)門前,從腰間取下一個小瓷瓶,放在了燭臺旁邊,這才吹熄了蠟燭。
另一方,武凝房間房頂?shù)耐咂幌崎_幾片,便如二人初次見面一般,遲韶跳進(jìn)房間,順勢熄滅了桌上的蠟燭。房間陷入一片漆黑,只有皎皎月光在烏云遮蓋下透露出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光亮。但這足夠了。
遲韶右手按住武凝桌上的那張地圖,左手持短刀,指著他。
“有什么話,到我那里再詳細(xì)說吧?!边t韶冷道,借著月光,她可以勉強(qiáng)看到武凝的一個輪廓——他不動,坐在那里,絲毫沒有逃脫之意。這也讓遲韶不太好意思對他施以重罰。
武凝笑笑,似是認(rèn)命了一般,扶著桌面緩緩站起,毫不掙扎,見遲韶將桌上有關(guān)地下石宮的地圖拿起,便跟在遲韶身后。
這種反常的乖巧反倒是遲韶感覺有些不對勁,但具體是什么不對勁,她卻也說不上來。
夜已至丑時中,在遲韶屋中,武凝被懸掛在房頂上,雙手手腕各拴著一條布條,布條牢牢地系在了房頂上。
遲韶搬了一把椅子坐在武凝面前,靠著椅背,翹著二郎腿,手上拿著那張地圖,近乎是耗盡了腦力,卻還是無法將自己所經(jīng)歷的地形與這張圖上所畫聯(lián)系起來。
“喂我說,你倒是應(yīng)句話,提供點(diǎn)線索也好啊。”遲韶抬頭看看武凝那只正凝望著她的無神的眼睛,不耐煩道,“你看看,你現(xiàn)在呢,命在我手里,你也逃不了;寶貝在我手里,你也守不了。既然都這樣了,說了又何妨嘛?!蔽淠男宰铀故强闯鰜砹?,性格太悶,這不多言語呢也是到了一個非常高的程度。
二人沉默良久,遲韶索性也就不看了,將那地圖扔到身后的桌子上,雙手環(huán)繞在胸前,盡量心平氣和道:“這樣,我遲韶在這里說明了,我是真的希望我們可以達(dá)成一個統(tǒng)一戰(zhàn)線反抗曹氏,還天下一個太平。康寧城距京城不遠(yuǎn),消息你也不是不知道,北方那幫胡人虎視眈眈,就看著我大褚的這塊土地。你若是真的熱愛這里,就......哪怕掙扎一下也好啊?!?p> 武凝笑笑,似是有些諷刺:“若是遲大人真心與我合作,為何又要如此情形......”
遲韶房門被推開,只見鬼蠱娘發(fā)絲飄搖在空中,衣著散亂,上身外衣全靠腰間一條腰帶撐著。
“我去給孫愿把了個脈,病情還沒有惡化,甚至稍有好轉(zhuǎn)??磥硇M蟲是否作亂是與那房間的風(fēng)水有一定關(guān)系的?!惫硇M娘拉了把椅子過來,將方才她所做的事逐一匯報與遲韶,“張姑娘我安頓她睡下了,我在房間里放了安魂香,這一晚上讓她好好睡一覺?!毖粤T,她看了看遲韶,又瞥了那地圖一眼,拿起翻看著,似是漫不經(jīng)心對武凝道,“對了,舒張雙臂有利于調(diào)整呼吸,手臂的酸痛感也會讓你從那種半懵半醒的狀態(tài)中回來,總之呢,對你的病有好處?!边@話倒是頗有調(diào)侃的意味。
“長孫的事往后再議,我聽你的計劃,大概是在明日——不對,今日給他治療吧。所以呢,我們先來討論討論,這個將我們打暈在那地下石宮中的人我們該如何處置?!边t韶強(qiáng)行將話題拐回,右臂攬住身后的椅背,懶散道。雖是懶散,但言語措辭之間卻處處透露著威嚴(yán)。
“武凝......武氏家族......”鬼蠱娘似是有所發(fā)現(xiàn)。
“武氏,是與曹氏有什么交情嗎?”遲韶的眼睛似睜非睜。
“或許有,或許沒有,自孫氏政權(quán)分裂之后我便隱居了,毒蓮也是在那個時候開始初露頭角?!惫硇M娘道,“距我那時所知,武氏與曹氏并無什么交情,曹蒙迪推心置腹的人之中也沒有武姓之人?!?p> “跟你們說吧,武氏是被曹氏派過來的,也就是說,二者之間沒有什么交情?!蔽淠?。
“既然沒有交情,那為何對這個問題如此躲閃?!边t韶問道。
氛圍頓時變得十分奇怪,武凝眼眉低沉,遲遲不語。
“地下的東西不應(yīng)該到地上來......壁畫說明什么?機(jī)關(guān)說明什么?石像說明什么?”遲韶冷笑,看著武凝的眼睛,耐不住性子道,“地下有著不為人知的危險!曹氏的實(shí)驗(yàn)為什么暫停了?因?yàn)閭降娜颂嗔?!但埋藏到了地下,這件事可以瞞過世人耳目百年,但是千年呢,萬年呢?你能瞞的下去嗎?”
“遲大人莫急,”鬼蠱娘插話道,“意愿這種東西是急不來的,不若再多給他些時間,等他回心轉(zhuǎn)意了,愿意帶我們下去,那我們再將此事探清楚也不遲。既然過了百年依舊沒有風(fēng)險,就說明我們不急在這幾天。”
遲韶聞言,倒是沉默了片刻,卻也道:“說的有幾分道理?,F(xiàn)在的主要問題是攻下燁炎城,醫(yī)好長孫淵,倒不是將此事查明?!彪S后對武凝道:“不若我將你關(guān)進(jìn)康寧郡府的牢房里住幾天,等你想明白了再來給我答案?!?p> 言罷,遲韶給了鬼蠱娘一個眼神,鬼蠱娘頓時領(lǐng)會了她的意思,從旁邊的箭袋中拔出兩根短箭,手指一彈,兩根短箭便將布條斬斷?!袄畏科鋵?shí)還不錯——這是遲大人說的?!彪S后她便押著武凝走出房間,徑直往牢房處走去。
次日卯時,鬼蠱娘醒來,看看一旁熟睡的張之安,又看了看擺在桌上的安魂香——燒到一半,應(yīng)該能挺過今天中午。
鬼蠱娘從房間的櫥柜中拿出幾個小瓷瓶,掛在腰間,拿上一個瓷碗,便走出房門。
遲韶已在門外等候,二人互相對視了一眼,不多言語,徑向張之安的房間走去。
“你要的清水我已經(jīng)派人打好了。你說這次下蠱危險,小心一些?!边t韶不知該說什么,看著鬼蠱娘將大小瓷瓶擺在了桌上,擔(dān)憂道。
“小心自然是會的。”鬼蠱娘平靜道,“只是下蠱之時,孫愿的模樣會很難看——這也是為什么我不想讓張姑娘一同前來的原因。遲大人若是看不下去,出門就好,這一切由我掌控?!?p> “不必了?!边t韶眉頭微凝,“準(zhǔn)備好了的話,現(xiàn)在開始吧?!?p> 二人目光對視片刻,鬼蠱娘點(diǎn)頭,左手把著長孫淵的脈搏,右手將瓷瓶打開。一只千足毒蟲從瓷瓶中爬出,爬上了鬼蠱娘的右手。她面色坦然,輕輕地捏著那只毒蟲,將它放入長孫淵的口中。
遲韶雖是在江湖上見過大風(fēng)大浪,被各種酷刑過的死尸,拋在地上的內(nèi)臟,挖出來的眼珠,割掉的舌頭等等,她都曾看到過,倒是這毒蟲,她是從未見到過的??粗ё愣鞠x爬入長孫淵的身體,她還是多少有些惡心。
鬼蠱娘把著他的脈,對遲韶道:“一切正常。弄碗水來?!?p> 遲韶照做,從木桶中舀上一碗清水,遞到鬼蠱娘手中。
鬼蠱娘眉頭微皺。長孫淵的脈搏方才開始加速跳動。看來千足毒蟲進(jìn)入他體內(nèi)的過程十分順利,現(xiàn)在已經(jīng)抵達(dá)內(nèi)臟,開始與長孫淵體內(nèi)的蠱蟲爭斗了。
“遲大人,待會兒我一叫你,你就上來,按住他,別讓他抗?fàn)??!惫硇M娘眉頭緊皺,對遲韶道。
長孫淵的身體開始動彈,微有抵抗之意,額頭上開始有汗珠沁出。鬼蠱娘將他扶起,靠在床頭,拿起那一碗清水,給長孫淵生生灌下。長孫淵的雙目霎時睜開,眼眸無神。他開始劇烈地咳嗽,心血咳出,蠱毒已深,那血竟是黑紅色的。
“這血是怎么回事!病情怎么……”遲韶慌張道。以她的認(rèn)知,心血素來都是赤紅色的,不論身中了什么毒,心血的顏色向來是不會改變的??磥磉@蠱毒攻心,著實(shí)是致命至極。
“我早就說過了,這蠱毒并不會讓其瞬間殞命,但是這毒會慢慢蔓延致全身,一觸即發(fā)。具體事宜,等到下蠱之后我再與你說。”鬼蠱娘將那瓷碗放下,不緊不慢道。
突然,只見長孫淵的身體開始抽搐,雙臂青筋暴起,雙目突出,發(fā)絲散亂。這與長孫淵素來的形象極為不符。
“遲大人快!按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