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7 收傘

　　學園生活忙碌而空洞，以至于時間飛速流逝，袁曦卻沒有絲毫感覺一般。

　　就這樣一周無事，袁曦小心翼翼地遵守著所謂的三棵樹守則，沒有觸犯禁忌，也沒有去作死再去探索什么學校里不為人知的領域，她只是安安心心地上課，周而復始地上學放學，勉強自己去和那些陌生的同學展開并沒有多大趣味的社交，保持著這樣一種姿態(tài)——與眾人既不過分親近，也不尤其疏離。

　　這幾天除了班上神出鬼沒的三個影子女孩之外，其他令袁曦頭疼的事，不過是偶爾會在課桌里發(fā)現(xiàn)幾封情書，看都不看署名，袁曦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將這些情書倒進垃圾桶，無視背后那一道道心痛的眼神。

　　袁曦來到臨楊一中的第一個周五，她一直等待的日子終于到來了。

　　放學后，按照約定，她和洛靈雅在校門口匯合。

　　袁曦帶的東西很少，書包、雨傘、射影機，身上還是胡亂套著那身土氣的校服，頭發(fā)都懶得打理，隨意披散，有些不修邊幅，這些天其實袁曦的頭發(fā)都是由那位看上去古怪卻意外好相處的沈敬同學主動打理的，今天沈敬卻賴了床，所以袁曦的頭發(fā)也肆意妄為了起來。

　　袁曦其實根本不在意她的形象如何，但是無論她如何糟蹋自己，她站在何處，總會不知不覺變成眾人視線的焦點。

　　洛靈雅其實很妒忌這樣的袁曦，明明沒心沒肺，明明對一切都不在乎，這樣的女孩卻似乎具有如此重要的地位和存在感，不知不覺間，仿佛整個世界都開始圍繞著她旋轉。

　　“按照守秘人的聯(lián)絡人的說法，今天是我們正式加入組織的日子?！甭屐`雅抿著嘴。

　　“你為什么還是要加入守秘人呢？既然你早就清楚，你想救的人沒有任何希望，你的一切努力都毫無意義，為什么現(xiàn)在你仍然站在這里呢？”袁曦有些困惑地問，她是被楊暗年逼迫，不得不走到這一步，可洛靈雅有什么必要，主動去涉足另一個危險的異界？

　　“為了報復，報復讓這一切發(fā)生的家伙……小萊為什么會在那種地方，一定能有一個解釋吧？既然守秘人能將我們拉入耶穌之劍，那么我肯定有理由懷疑，守秘人中的某人絕對與小萊的失蹤脫不了干系?！甭屐`雅幽幽地說。

　　“假如說，你真的在守秘人探靈隊里找到了加害許若萊的元兇，你打算怎么辦？”袁曦其實對于洛靈雅和許若萊過去有什么美好的故事，一點都不關心，袁曦只是因為感覺太無聊，在找一些話題打發(fā)時間罷了。

　　“我會殺掉那個人，不擇一切手段，不惜一切代價?！甭屐`雅咬牙切齒地說。

　　你的那位看上去半癡的賣河粉的老爹，會樂意看到你為了一個早就消失的人，主動置身如此的險境嗎？袁曦想起曾經看到的那位憨態(tài)可掬的大叔，她卻沒能把心底的想法問出口，畢竟這是洛靈雅自己的決斷，袁曦覺得她沒有必要去過問。

　　這一天的天氣陰沉，一層層陰郁的云，被越發(fā)凜冽的風所席卷，隨時都會下雨的樣子。

　　袁曦和洛靈雅，本來是在校門口的那座名人銅像前等候的，但是隨著離去的學生越來越多，人群變得稀薄起來，她們等候的人，仍然遲遲沒有到來。

　　空氣中的潮氣越發(fā)沉重，不斷地積淀起來，然后是嘩啦嘩啦，下起來的朦朧的小雨，靜謐而安寧的雨聲，將一切通通淹沒籠罩，幾個眨眼的功夫，就像是沉入了另一團如夢似幻的境界。

　　袁曦和洛靈雅，紛紛撐起了傘，袁曦的傘是海藍色的，而洛靈雅的傘則是乏味的灰色，袁曦聽到雨滴拍打在傘上細碎的聲音，覺得像是有很多人從她們的身旁經過，那腳步紛至沓來，明明四周空無一人，袁曦卻產生了身邊已經沾滿陌生人的怪異錯覺。

　　“你覺得有人在看我們嗎？”袁曦不安地舉目四顧，卻只看到了空無一人的街道，水霧中模糊的視界，紅綠燈閃爍不斷，行走的綠色小人和駐足的鮮紅小人都在交錯，路邊的垂柳被風吹拂，枝葉摩挲發(fā)出如人低語般的聲音。

　　“或許是你的錯覺，或許我們一直在被人觀察，這些事，我都不在意就是了?！甭屐`雅深深呼吸帶著潮氣的空氣，臉上并沒有一點等候的焦慮，袁曦覺得叫她在這里再站上一天，或許她也不會失去耐心。

　　“確實有人來了——”袁曦驚愕地看著面前的斑馬線，雨水已經漸漸匯聚成薄薄的水泊，水面蕩起一圈圈波紋，袁曦竟然看到了一串類似人類腳印的痕跡。

　　從街道的盡頭朝著她們不急不緩地接近，哪怕是袁曦的眼睛，也看不到具體的形貌，只能看到一對奇特的足印，行走的人大概是赤腳行進的，留下的是類似孩子或者女性的嬌小足跡，啪嗒啪嗒啪嗒，腳步行走的速度逐漸加快，然后每一次出現(xiàn)新的腳印，距離竟然都會跨越四五米，最后甚至猶如縮地成寸一般。

　　“哪里有人？為什么我什么都沒看到？”洛靈雅還沒有注意到腳印。

　　“已經來到我們面前了……”袁曦抬起手，指著停駐在她們身前的那對腳印。

　　然后仿佛是在回應袁曦一般，袁曦聽到某人撐起傘的聲音，是一種非常陳舊的老傘，其結構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哀鳴。

　　袁曦看到一把黑色的、滿是破洞的舊傘憑空被撐開，不斷有雨滴和飄逸的塵埃從傘的邊緣朝四周溢散開來……

　　然后傘下就有一道嬌小的人影憑空現(xiàn)出形體。

　　戴著黑色口罩和鴨舌帽的陰沉小女孩，套著一身臃腫的黑色夾克、牛仔褲和長筒靴，耳垂穿著耳環(huán)，左眼眼角紋著魚形狀的刺青，看年紀卻最多十二三歲，小臉總是鼓著，讓人想要捏一捏的包子臉，可是打扮卻意外的叛逆和朋克。

　　小女孩的腦后，一頭雪白到刺眼的長發(fā)扎成了蝎子辮。

　　“不愧是老大重視的人呢，那雙眼睛果然能捕捉到世界的殘響，”口罩少女發(fā)出給人陰郁感覺的笑聲，令人無法分辨她是在嘲諷還是開心，“讓你們久等了，你們可以叫我守秘人里的代號——青魚，我是你們這次的接引干部?！?p>　　“就連你這么小的女孩都能成為守秘人探靈隊的干部？”洛靈雅詫異地問。

　　“永遠不要以貌取人，我能加入守秘人，只代表我比你們要經歷過更多事，雖然你們的年紀都比我大，但是在另一個世界里，你們相較于我都是嬰兒。”女孩幽幽地掃了洛靈雅一眼，聲音里確實帶著和她的外表完全不同的成熟。

　　“好了，沒工夫閑聊了，我們該出發(fā)了。”青魚一副公事公辦的正經語氣，聲音里全是不耐煩。

　　“我們要去哪里？怎么去？”袁曦并沒有在四周看到任何的交通工具。

　　“收起你們的傘，到我的傘下面，我們去守秘人的行動總部，作為新的試用期隊員，老大要見你們，你們會被指派第一次的任務，同時也會領取初次的報酬?！鼻圄~努力地踮起腳，將那把黑色的大破傘高高舉在頭頂。

　　袁曦和洛靈雅并沒有繼續(xù)追問太多，她們已經漸漸習慣這個世界的無理，雖然不知道青魚接下來要做什么，她們還是都收起了傘，低下頭鉆進了青魚的傘內。

　　“抓住我的手臂，一會會有點暈，要忍住。”青魚淡定地說，傘下的空間并不大，袁曦和洛靈雅只能擠在青魚的身側，袁曦已經能聞到青魚身上的一股奇怪的味道，并不是正常女孩子身上應該有的香味，卻只有一種濃郁的消毒藥水味，抓著青魚的手腕，也只能感覺到冰冷和僵硬，沒有任何屬于正常人的體溫。

　　青魚再一次將黑色的大傘收起，袁曦感覺得到一股強大的吸力從頭頂傳來，她們只覺天旋地轉，眼前的世界完全扭曲，耳側是劇烈的摩擦聲和爆鳴聲。

　　她們竟然被直接“吸”進了傘下。

　　就像被橡皮擦抹去一般，剛剛并肩站在傘下的人，眨眼間便消隱于越來越大的雨幕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