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入圍
顧都,上川宮。上者尊也,川者神也。
中山崇山,顧都宮城象征著至高權(quán)利的宮殿便是以此而得名。
殿上武公位主座,公叔牧、傅老在其左右。
“國策論二位以代寡人審閱,可有突出之人?”武公問道。
公叔牧起身,先行禮,后稟告道:“臣下之見,仲三子、衛(wèi)冄、公叔槐三人尤為突出!”
“噢?何以見得?”
“仲三子之國策,乃推行禮制,分化三教九流,明爵侯、世族、商販、農(nóng)耕……能讓其各司其職,以禮樂制民……衛(wèi)冄乃名家之士,以游說著稱,雖其國策無高見之處,但臣下愿舉薦其進入下一輪。而公孫槐則深得墨家之真諦,且其墨學(xué)有異于以往墨學(xué)之處,甚合吾意?!惫迥琳f完,便把三冊竹簡呈上。
仲三子推行禮樂,這一點不用過多解釋。儒家能在西漢之后成為推行的學(xué)派,定是有它的可取之處的,公叔牧會舉薦他的竹簡也算正常。
武公看完仲三子的竹簡之后,微微點頭,便讓季陀傳給了傅老。
傅老是武公的師傅,在武公心目中的地位極高。而且傅家三代為君師,其原因就是因為傅家藏有諸多書籍。要知道在這個沒有印刷術(shù)的時代,書簡就意味著知識,而且這個時代的書多為孤本。傅家能有藏書,可見其學(xué)識的淵博。當然還有他自身對知識的領(lǐng)悟和消化。
傅老在看過之后,沉默不語,似笑而非笑。提筆略有遲疑,最后還是在竹簡上批注上一個山形的字樣。也就是說,仲三子已經(jīng)入圍了。
衛(wèi)冄的竹簡,寫得都是一些游說的方式,可以說是毫無實用,左言“名”,右言“實”,寫得是晦澀難懂。不過這個衛(wèi)冄是真的聰明,他沒有選擇自己不擅長的國策寫,而是把自己最擅長的地方顯現(xiàn)在眾人的面前。游說人才本就是中山國很缺乏的人才,他這樣做基本上可以保證他能進入下一輪了。(嚴格意義上說,衛(wèi)冄并不是名家,在這個時代名家還尚未成形,這個時代的名家被稱為“辯者”。學(xué)術(shù)主張也還未系統(tǒng)。至于“名”、“實”的探究,也只是在辯上的一些技巧。此處不必深究!)
博老接過竹簡之后,更是看都沒有看。直接在竹簡上批注上山形文字。
當武公翻閱到公孫槐的竹簡時,大有一種眼前一亮的感覺。
公孫槐得到了公子羽的指導(dǎo),沒有在【兼愛】上鉆牛角尖,而是主打【非攻】和【機關(guān)術(shù)】。前面我們也有提到,【非攻】對中山國是有很多實際意義的,而且墨家最強的【墨守】是任何君王都不能拒絕的。無論是那個君王,都不會介意自家的城墻厚實一些的。
而且公孫槐還是墨家巨子的得意弟子,在墨家這是一種地位,雖然推行【兼愛】的墨家不喜以地位劃分而區(qū)別對待,但是墨家有巨子,這一點就可以看出,在墨家還是有地位區(qū)別的。
武公甚至有一種沖動,想讓公孫槐直接任官。因為這樣中山國就白撿了一份助力。
“公孫家族真是后繼有人??!”武公不禁嘆道,這還沒進入第二輪,公孫氏便鎖定了一個不低的官位,這也不由得武公感嘆。
傅老在看過公孫槐的竹簡之后,竟也微微點頭。批注的速度都要快了許多。
而后公叔牧又從竹簡中比較看得過去的,依次呈上。
武公在看完之后,又選定了四份,其中有兩份是本國地方官吏任職時的一些感悟,當然這些人當然不會是官吏本人,而是官吏的子侄之類的。
而還有兩份,一份是來自于法家,是針對農(nóng)耕和軍制的一些見解。當然也不會是推行變法的那種激進派。還有一份則是公孫郁的,雖然公子羽和公孫郁“補課”了,但是有種越補越不濟的感覺。因為公子羽那天抨擊圣人之學(xué),讓公孫郁產(chǎn)生了自我懷疑。所以到最后公孫郁只敢寫儒家治學(xué)的態(tài)度了,“有教無類”、“學(xué)而時習之”等等一些被公子羽肯定的觀點寫上去,雖然沒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但是在國策而言,實在是沒有什么實質(zhì)性的作用。
入圍者一共有十人,入圍之后不出意外,基本上都能有官職,至于官職的高低,還得在辯禮之后才作決定。
也就是說,現(xiàn)在靠著自己本事選上的一共也就七份。
按一般的常理而言,最后三份武公要打感情牌了。
權(quán)衡一些利弊,已經(jīng)世家大族的利益,只要那些大族子弟,不是特別傻,不在竹簡里胡言亂語,能提出一些自己的看法和見解的,權(quán)衡之后基本上都會入圍。
當然,這種入圍并不是靠自己,而是因為自己的身份。
武公正在權(quán)衡利弊,公叔牧似乎想到了什么,連忙又呈上幾冊竹簡,道:“國主,這是公子器和神童司馬熹的竹簡。公子器十三歲出國游學(xué),身為公子能如此,已是殊為不易。其國策論雖無特別之處,但其心可嘉,國主不妨審閱一二。而司馬熹年僅十歲,其國策論雖略顯小兒幼稚之態(tài),但對于一個十歲的孩童而言,已是非常人能及。司馬熹也并非中山國人,其母為中山女,讓其習得中山文,來參加此大典,國主更是應(yīng)當嘉獎一番,若其日后學(xué)有所成,我中山國必得一大助力??!”
武公聞言略有驚訝,道:“司馬熹年僅十歲?不愧為神通之稱!入圍之人便加他一人。公子器年輕氣盛,卻可外出游學(xué),也當?shù)靡蝗?。此次大典有兩名公子,公子器和公子羽,羽兒的國策書得如何?”武公似乎想起了什么,問道?p> 公叔牧似乎很不愿武公想起這個茬,然而武公還是記起來了,公叔牧自得搖頭輕輕一嘆。
武公寵愛公子羽這是中山國世人皆知的,公子羽干什么不好偏偏在竹簡上畫了幾個太陽和八條爬蟲。字也是寫得彎彎扭扭,像是癱臥在床的病人一樣,若不仔細辨認,還真認不出是什么字來。
公叔牧也是瞥了一眼,心情頓時就浮躁了起來。根本就沒忍住心中的煩躁看下去。
這是國主問起來你叫他怎么說?說是不能入眼,國主偏偏又是寵愛至極,打公子羽的臉,不是讓國主難受嗎?
公叔牧沉默良久,這才勸告道:“公孫家已經(jīng)有了公孫槐,國主不妨看看別的世家。國主請看,這是鼓氏的族人,還有這個,這是大將易氏子弟……”
武公擺了擺手,他已經(jīng)明白了公叔牧的意思。公叔牧是中山廟堂出了名的和事佬,他無非就是在提醒要注意權(quán)利制衡。
中山國的相邦之位空虛已久,等的就是今天的辯禮大典。爭奪相邦之位遠沒有看上去的那么簡單,在廟堂之上,四宮主官都想爭奪中山相邦之位。
這四宮主官指的是外四宮,因為內(nèi)四宮必須是由公族德高望重的長老來擔當,而且是世襲,自然就沒有爭奪相邦之位之說。再看外四宮,正奎宮公叔伯代表的公族,執(zhí)帛宮公孫焦代表的公孫氏,昭宗宮衛(wèi)中代表的衛(wèi)氏,以及大將(匠)宮的易氏。
從這個入圍的人選上看,大將宮的易氏已經(jīng)率先出局了,而正奎宮的公族,有仲三子和公子器,公孫家族有公孫槐和公孫郁,衛(wèi)家有衛(wèi)冄。
而且公孫槐憑借自己的本事壓兩家一頭,這是無可厚非的。若是公子羽被國主以親疏入圍,入圍人選中微妙的平衡就會被打破。
一旦公孫家族在這次辯禮大典中大獲全勝,爭奪相邦就多了幾分勝算。廟堂里的正奎宮和執(zhí)帛宮平衡被打破,矛盾就會被激化。
作為幫助君王維持權(quán)利制衡的公叔牧,是最不希望看到這一點的。
在沒有必要的前提下,公叔牧是不建議公子羽入圍的。除非他有公孫槐那樣的大能,能給中山國帶來巨大的作用。
當然,在公叔牧看來,這當然是無稽之談。連字都寫不好的人,會有大才,這不是開玩笑嗎?
但可惜公叔牧還是低估了公子羽在國君心中的地位。
“羽兒如今也快到弱冠之年了!羽兒不成一事,有失公子之風。羽兒自幼聰慧,雖不好學(xué),但也是可塑之人。”武公直接無視公叔牧的提醒,直接拍案道。
公叔牧也很是無奈,但是作為廟堂和事佬的他,怎么可能因為一個公子羽而不能維持平衡?只不過那樣會有些麻煩而已。
公叔牧把公子羽的竹簡奉上,搖頭道:“國主還是不要打開為好!”
武公瞥了公叔牧一眼,顯然他是知道那天寫國策論發(fā)生的事情。
他當然不會看,一向沉穩(wěn)的公叔牧都被這冊竹簡氣得皺眉摔簡,不用想也知道,公子羽這份竹簡定然是糟糕至極。
到了現(xiàn)在,只不過是走一個過場而已,內(nèi)容并不重要。
武公想的還是讓公子羽早已回顧都,一是因為他對公子羽的想念,二則是他對公子羽研究出來的那個“五味帝皇丸”很是掛念。
偏偏他還不能召公子羽回顧都,公子羽當初是犯了大錯,他親點頭的懲罰。若是因為這些原因而讓公子羽會顧都,那豈不是太輕巧了?
滅國之言,這種詛咒性的言論,在中山國乃是大忌。
開此先例,滅國之言,恐怕會越演越烈。所以讓公子羽入圍,便成了兩全其美之策。
“十人已選定,傅老開始排名吧!”武公對傅老道。
這個排名可是很有重要的,這決定了明日辯禮之時的先后順序,排名最后者發(fā)起“進攻”,而排名最前者,則會等到最后才接受“挑戰(zhàn)”。
傅老點了點頭,季陀把十冊竹簡攤開,放在傅老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