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遷族騰國(一)
回到河頭里,公子羽一路惆悵。
又是秋來,蕭索鋪滿路,秋風(fēng)殺的瀟灑,讓天地色變。
壓在中山國上空的陰霾籠罩著整個中山國。
河頭里集市,初具規(guī)模,誰曾想,國難降臨,河頭里的集市又變得蕭條起來。
偌大的公子府,人影寥寥,真夠讓人心悲的。
不單是公子府,整個河頭里,現(xiàn)在也是這副場景。
國難當(dāng)頭,河頭里的年輕子弟多數(shù)編入了河丘狼騎,還有一小部分在年前也按照公子羽的安排,去了七國。
河頭里只剩婦孺了!
河頭里的人家,都是婦人照顧著雙親,雙親拉扯著幼童。
這是河頭里的現(xiàn)狀,很少有例外的。這些例外也只是在河頭里當(dāng)值的一些年輕人,比如易川和公子府上的一些侍衛(wèi)。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歸曰歸,心亦猶止!”
士兵有家難回,家人盼子無歸。
公子羽回來了,他沒有帶回他的士兵。
公子羽緩緩走在河頭里的街道上,兩旁的民眾,對公子羽低頭行禮。
公子羽不敢去看他們的表情,更不愿看到有晶瑩的淚珠滴落。
他忍住了心中的悲傷,下定了決心,如果自己阻止不了中山亡國,那么一定要護(hù)住他的子民們不受戰(zhàn)火的侵饒。
公子羽身后跟著年邁的易師。公子羽不在河頭里時,易師則是代表了公子羽。是整個河丘公子羽之下,最德高望重的老者。
公子府的后院正對著的是河頭里集市最中心的地段。
也是河頭里街道縱橫交錯的中心點(diǎn)。
這樣的廣場,人們命名為空。
空上設(shè)有以高臺,是公子府對河頭里百姓宣告大事的地方。
征兵、遍布公子羽的指令、子民犯法宣判罪責(zé),都是在這個高臺之上。
公子羽緩緩走上高臺,這是他第一次走上這個高臺,想不到他的第一次會變得如此沉重。
易師手持竹簡,緩緩攤開。年老的易師,白眉已經(jīng)垂落臉頰,嘴唇蠕動,年邁的他已經(jīng)很難在他的臉上看出任何的情緒。
“魏國無道,起不義之兵伐我!魏軍殘暴,掠我中山大片國土。中山子弟多亡文山、鮮虞兩地。我中山國遭此大難,我心悲傷!縱然河丘出盡子弟,難挽回中山敗局。河丘皆是我之子民,汝等夫子皆披戰(zhàn)甲,守衛(wèi)國土,已盡應(yīng)盡之責(zé)。我為一地之君,不能護(hù)爾等周全,是吾之過!吾食君之祿,自當(dāng)守中山最后一片土。爾等夫子同為中山人,也當(dāng)隨我衛(wèi)國。
然!爾等皆是老弱,無須為國捐軀!
吾以河丘君之令,命爾等三日之后,整理家中器物、錢帛、農(nóng)具等物,舉族遷往騰國!牛羊馬匹,交苦陘縣庫,以表河頭里助國之情!”
易師說完,仍是面無表情,然而他的雙手卻在顫抖。國滅遷族,這是一個民族的妥協(xié)。更是踐踏了河頭里百姓身為中山人的驕傲。
“我們不愿走!”一個頭發(fā)雪白,但是身體還很健朗的老者,怒發(fā)狂呼。瞬間點(diǎn)燃了在場民眾的情緒。
“對!我們不能離去!魏軍來了!我要用我的身體來阻擋他們的兵矛!”獨(dú)臂青年拍胸情愿!
“老身老了,走不動了!我的兒子還在鮮虞!我在這里等我的兒子吧!”一個老嫗悲嘆。
“爹爹是大英雄,他一定會戰(zhàn)勝魏軍的!我馬上長大了!我也要上戰(zhàn)場,我要和爹爹并肩作戰(zhàn)!”孩童臉上滿是英氣,一副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模樣。
“……”
場下掀起了軒然大波。這是他們第一次沖撞公子羽,沖撞他們的封君。
就算是長歌臺的召集令,河丘狼騎的征兵,他們也未曾說過半句怨言。
但是今天要讓他們離開自己的故鄉(xiāng),他們是如何也做不到的。
易師看向公子羽,公子羽眼神空洞,神色木然。一副不為所動的樣子。
易師知道,公子羽此時的心情很是難受,但是公子羽面前沒有其他的選擇。
唯有舉族遷移,才能保證河丘狼騎和長歌臺兒郎們的血脈。
現(xiàn)在中山國雖然南境盡數(shù)淪陷,但還沒有滅國?,F(xiàn)在遷移,有點(diǎn)逃兵的意思。
但是真的等到中山國滅亡了,再遷移到那個時候,還有機(jī)會嗎?
顯然是沒有了!
“我們還會回來的!這里是我們的故鄉(xiāng),我們永生永世不會忘記!你們是中山人!你們牢記今天的恥辱!若是你們真熱愛這片土地,你們一定會離開!因?yàn)楣释林坏却挠率?,不會護(hù)佑他弱小的子民!”易師在高臺上勸告民眾。
易師一開口,河頭里氏族的一些族老,也開始進(jìn)行動員。
他們才是能左右河頭里百姓們的人,他們奉公子羽為君王。公子羽的話,他們會去執(zhí)行。這才是維護(hù)一個封地統(tǒng)治的中堅力量!
然而就在這時,一個挺著大肚子的肥胖孕婦,緩緩從人群中走了出來。
“公子!我家夫君回來了嗎?”婦人眼里充滿著期盼,眼中盡是晶瑩。
公子羽緩緩抬頭,他最不想面對的人,還是站在他面前來了。
婦人問出來所有人的期盼,是??!他們的兒子,他們的丈夫,都回來了嗎?
“樂舒殉國了!河丘狼騎正在趕回的路上!”公子羽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樂舒的妻子,但是他不得不給眾人一個交代。
婦人笑了,含著淚水,笑了起來。
婦人撫摸著肚子,喃喃自語道:“孩子,你聽見了嗎?你的父親殉國了!他是中山國的勇士!你以后也會是中山人!你長大之后,一定會奪回你父親守護(hù)的這片土地對嗎?”
所有人陷入了沉默,隨即是泣不成聲。
悲傷的情緒在這一刻被徹底點(diǎn)燃,縱然是淚流滿面,也沒有人再敢質(zhì)問公子羽一句。
她們含著淚,照著公子羽下的命令,收拾行裝,整理財務(wù)。
街道上牛車、馬車連成了一條線。新建的房屋被澆上了黑油。
黑油刺鼻的氣味充斥著大街小巷。
次日,老伯帶著三百河丘狼騎趕回了河頭里。
在隊(duì)伍的后面,是一輛輛載滿尸體的馬車。
哭涕聲再次響徹河頭里的上空。
最前面的馬車只有一具尸體,這個尸體的主人正是樂舒。
樂舒的妻子掀開了遮蓋樂舒尸體的白布,她含著淚,撫摸著樂舒僵硬發(fā)寒的臉龐。
公子羽來到了婦人的身旁,直接把白布拿開,帶著憤怒檢查起樂舒的遺體。
遺體并無殘缺,顯然,公孫焦給出了啜羹這個建議后,還做出了一個決定。用假肉!
“謝謝你!父親!”公子羽呢喃,心中對公孫焦充滿了感激。
連夜,河頭里為樂舒和一百二十名河丘子弟舉行了簡單的葬禮。
次日清晨,由公子羽帶隊(duì)遷往南邊的騰國。老伯帶領(lǐng)河丘狼騎在前為隊(duì)伍開道。
舉族遷移并不是只發(fā)生在河頭里,整個苦陘,甚至是整個和南境接壤的城邑,都開始了遷移。
他們以家族為單位,外來的一些氏族,選擇離開中山國,而中山國比較古老的氏族,大多都選擇遷往北方。
與中山國共存亡的氏族并不在少數(shù),但往南邊遷移的氏族,獨(dú)有河頭里這一支。
誰都知道往南面走,要面對兇殘的魏軍。這條路幾乎是死路!
公子羽為什么要做這樣的決定?難道他要帶著河丘百姓犯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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