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雖然這些異形們看起來個個丑陋不堪,卻不是一群貪生怕死、不講義氣之輩,此時孤魂所的上空突然響起一陣破空而下的呼嘯聲,數不清的蝙蝠怪扇動著黝黑的雙翼,仿佛一只只暗夜的幽靈,朝東籬他們三人沖了過來。
同時,三人腳下立時閃出了一個耀眼的三角形陣法,有幾條若隱若現的蟒蛇怪穿梭于他們之間,好像故意選中了他們當中修為最弱的茉莉,一下子收緊了它們粗壯的身軀,等到茉莉感覺到周身那股令她窒息的束縛感傳來時,已經動彈不得,連張嘴呼喊的聲音都無法發(fā)出了。
而之前縮進后院巷道中的那些異形怪們,居然不知何時分散站到了外圍,以致于剛才有一那么一刻連東籬和清越都未曾察覺,果然暗系之力帶給他們的提升是巨大的。
不過東籬倒不覺得他們所得到的暗系之力有什么了不起的,他自嘲地甩甩手,覺得自己自從來了冥界,一切都確實太過兒戲和散漫了。
“哼,烏合之眾罷了……”
東籬冷哼一聲,手掌猛地向著地面一個虛握,霎時,整個孤魂所的地面都開始劇烈搖晃,震得半空中那些蝙蝠怪們都搖搖欲墜,似乎是不規(guī)則的聲響影響了它們飛行的軌跡,讓它們變得像一群無頭蒼蠅似的,清越抬手一道流光,打在纏著茉莉的那些巨蟒身上,巨蟒們身子一抖,紛紛扭曲了身形,變成了幾百條只有手指粗細的小蛇,慌亂地四下竄逃著。
那些異形怪們此時都將目光放到了跪倒在地的獅頭怪身上,只見無數條駭人的裂縫自他腳下出現,嚇得他一步也不敢挪動,那些裂縫有深有淺,有粗有細,一直放射式地延伸到四面八方,而在東籬那虛握的五指下,有一柄劍身幾近透明的血色長劍正逐漸地顯現出來。
“呵呵,殺雞焉用牛刀,東籬,你這有些夸張了吧……”
清越當然是認得那把劍的,那是伴著東籬足有數十萬年的浴血之神劍,僅僅是劍靈的修為,就已經超越了世間許多上仙正神。
曾經諸天神靈都叫他荒夏,殊不知,荒夏其實是他給那把血劍起的名字。
初代神衹皆是聚集了創(chuàng)世新生之力而生的,生來便能游離于五行和輪回之外,又受到天地華寶的滋養(yǎng),天賦神力,是一種得了大道修的超然般的存在。
于是,這柄在仙靈山一直被東籬踩在腳下,只能施展著御劍飛行這種低階仙術的上古神劍,只用了微不足道的一點點鋒芒劍氣,就將那些看過來的一雙雙眼睛都閃瞎了。
是真的瞎了。
那些家伙甚至感覺不到一丁點的疼痛,直到他們發(fā)現自己渾身的筋骨也同時被震碎了全都癱軟在地的時候,已經奄奄一息只剩下最后一口彌留之氣了。
獅頭怪睜著一雙魚目般翻白的眼睛,難以置信地念叨著:“不可能……不可能的……”
不光是他,還有分散站在周圍的所有的異形怪,全部好像一堆堆軟塌塌的皮毛肉塊似的,有的甚至下半張臉都陷進了脖子里,想哀嚎一聲都做不到了。
東籬輕輕撫摸了一下劍柄,順手撫到盈盈垂下的那條簡易樸實的流蘇,心中頓然泛起一陣酸楚,他喃喃道:“荒夏,收斂一點吧,我們還沒有找到她呢……”
這個“她”,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是哪個“她”了。
是那個在仙靈山,整日前前后后纏著他,鬼靈精怪的南山?
……還是那個曾經與他一同在虛妄島上看盡海潮漲落,日盈月缺的那個坤兮呢?
“喂喂,東籬,你愣著干嘛?還找不找南山了!趕緊跟我去后院看看,萬一后面那個是一把老骨頭,受不了你這劍氣馬上就要死翹翹了,那可如何是好……”
清越遠遠地用袖子里的白綾在東籬眼前揮了揮,現在東籬傍身的那把劍煞氣太重,連清越都不敢輕易靠近了。
這還是東籬未解開劍上封禁陣法的寂靜形態(tài),清越簡直不敢回憶起當初,雖然親身同往戰(zhàn)場的次數并不多,但那些動輒便有數萬頭顱瞬間落地的血腥場面,劍氣翻涌時便能令天地間一片血霧紅霜的駭人之景,至今依然如午夜夢魘般纏繞著他。
東籬這才回過神來,不再去理會那些瀕臨寂滅的異形怪們,對一旁同樣目瞪口呆的茉莉點頭示意了一下,抬手收起了他那意猶未盡還想再釋放一下自身能量的古劍,急匆匆地趕往后院。
后院的房屋幾乎全都倒塌成了一片廢墟,一處外觀稍微精美一些的廂房外,有一個滿臉褶皺的中年男子正滿臉痛苦地在地上蠕動著身子。
如果此刻南山站在這里,一定會大聲指著他的鼻子對東籬叫道:“就是他!就是他和一群異形怪物合謀綁了我!這個莫名其妙的壞老頭!大師兄!幫我打他!”
只是南山如今依舊不知去向,東籬踩著一地殘垣斷壁走到那中年人身邊,低沉著聲音問道:“異形堂的帶頭人……在哪里?”
“呵……”中年人輕笑了一聲,喉嚨里涌出一口血沫,他吐到地上,費力地仰起頭說道:“你們前院的說話,我都聽到了……獅王答得不錯,老子綁的姑娘多了去了,呵,呵呵呵,你要找的那位,說不定已經不是你想看到的那位了哦……”
“你說什么!”清越幾步跟了過來,一腳踏在那中年男子背上,“你給我說清楚!南山究竟被你們轉移去了哪里!”
已經全身筋骨寸斷的中年男子發(fā)出極為疼痛的一聲慘叫,臉頰兩側微有些凹下去的皮肉都不由自主地抖動起來,然而他依然露出一臉淡然的笑意道:“你說的誰,老子哪里聽過……想要找……不然跟著老子一起灰飛煙滅啊……”
說著,東籬忽然瞳孔一縮,慌忙拉著清越連續(xù)三個后跳,見到遠遠地茉莉正在過來,急忙叫道:“先別過來!”
話音未落,地上癱軟的中年男子周身彌散開一陣陰森的黑氣,仿佛一個無底的黑洞,吞噬著周圍的一切,很快他的身子便被吸納進去,連一片飛灰都沒了蹤影,接著周圍的一切大大小小的磚石、瓦片,甚至前院的那些異形怪半死不活的身軀,都在慢慢地往這個黑洞接近。
東籬手中立刻凝起一個光球,轉手拋向茉莉,自己則是和清越互相對視一眼,縱身躍起,光球包裹著茉莉一下子升上半空,三人懸空而立,默默地望著腳下這片原本就比較荒蕪的區(qū)域逐漸被黑洞蠶食干凈,最后,黑氣越來越濃,范圍卻慢慢變小,直到成了一個黑色的光點,悄無聲息地消散在了冥界的陰風之中。
一切,仿佛從來都不曾存在過。
而此時的下冥界,兆泰心中微動,他抬眼往窗外看出去,看到的卻只有漆黑如墨的夜空——永遠沒有一點星光的夜空。
他剛剛踏入刑獄司就得到了一個極壞的消息,萬魂塔的掌魂官陸華,畏罪自殺。
看到陸華正在一點一點化作灰燼的身體,兆泰只能用盡最后的一絲理智,來壓制住內心的狂躁和憤怒。他的眼梢掃過身旁一臉惋惜之色的尚書官秦時,又把目光緩緩移向正從外面大步走進來的那位刑獄司之首,狠狠地咬緊了牙關。
“究竟……是他們中的哪一個呢?還是說,他們兩人都有份參與?”兆泰暗自想著,一言未發(fā)地拂袖而去了,從旁人的視角來看,兆泰的面色沒有多大改變,背影看起來也還是一如既往的波瀾不驚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