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辰時不到,沈云裳準時起床。
這是這一年以來在蓬山養(yǎng)成的習慣。洗溯完畢,出門去找沈柔、沈蘭,但是推開房門的一瞬間卻當即愣住了。
月無殤披著斗篷,此刻就站在門外,靠著欄桿背對著自己。
聽到沈云裳房門打開的聲音,月無殤悄然轉過身,面色平和的看著沈云裳,不語。
沈云裳卻完全不能平靜,昨晚上還一直想他來著,盡早便見到了,沈云裳高興的差點跳起來,奔出房門笑著問道:“你怎么會在這里?”
月無殤道:“第四次。”
沈云裳不解:“什么?”
月無殤有些無奈道:“第四次問我同樣的問題?!?p> 沈云裳道:“那還不是因為你每次都出現(xiàn)的這么突然,讓人毫無防備。來了怎么也不提前說一聲!”
“......”月無殤張了張嘴,最后什么也沒說。
沈云裳不等他回答,又問道:“一年不見,你可好?”
月無殤搖搖頭,說道:“后來我又去過遺孤峰,卻幾次都沒有看到你,你可好?”
沈云裳道:“我只是被禁閉一個月,期滿離開的時候我不是告訴你了,你為何還要去?”
月無殤道:“我想見你?!?p> 沈云裳聞言一笑,柔聲說道:“既然想見我,為何放了信蝶上山,卻一句話不說?”
月無殤道:“蓬山之上,弟子眾多,難免會有旁人看到信蝶,我不想被旁人聽到。”
沈云裳故作生氣的哼了一聲,嬌聲抱怨道:“那為何后來信蝶偷懶了?”
月無殤道:“恩?”
沈云裳道:“有時三五天送一只信蝶,有時又是七八天,最長的時候,我等了小半月都看不到你的信蝶??磥砟阋膊皇呛芟胍娢摇!?p> 月無殤道:“并非如此。我每日都有送信蝶給你,每天都很想念你,很擔心你?!?p> 沈云裳聞言,頓時開心,想了想,說道:“那許是被旁人看到打碎了。不如這樣,你日后還是將信蝶送到遺孤峰,我雖不在那里禁閉,但我可以每日去一次,這樣就不怕信蝶被旁人看到了,你有什么話也可以放心對我說了?!?p> 月無殤道:“恩。”
沈云裳看著月無殤,想起昨晚準備好的話,忽而緊張起來。昨晚想了那么久的問題,洶涌了那么強烈的情緒,此時全都逃的無影無蹤了,腦中一片空白。猶豫再三,還是覺得剛剛見面就說那么重要的事,太唐突了,自己也還沒準備好,應該選個合適的時機合適的地點才好。
沈云裳見到月無殤,便完全忘記了要去找沈蘭沈柔二人的事。走到欄桿前,沈云裳輕身一跳,坐在月無殤身前的欄桿上,靠著旁邊的柱子,滿眼歡喜笑意盈盈的看著月無殤,又問道:“你來這里做什么?”
月無殤見她坐的危險,便走近些,一手扶在沈云裳手臂上,說道:“當心些?!?p> 沈云裳道:“放心,摔不下去的,即便摔下去了,我還有赤月在手,也不會受傷?!闭f完又笑笑,柔聲道:“即便失了手,不是還有你在么,你可會讓我摔下去?”
月無殤道:“不會?!?p> 沈云裳聞言,點了點頭。然后突然整個身子向后仰下去,被月無殤一把拉回來以后,又是咯咯的笑個不停。
沈云裳見到月無殤之后,臉上的笑容就沒有消失過。不過是淺笑與大笑、嬌笑與羞笑的區(qū)別而已。
月無殤方才毫無防備,被她的舉動嚇的一身冷汗,心跳陡然加速。見她是故意的,輕嘆了一口氣,淡淡一句:“胡鬧?!彼闶钦f教。而后又擔心道:“我想親自送你回余州,果然是對的。”
沈云裳道:“長姐大婚,我正要請你同去呢,你若是想去,自然好。對了,前輩可有同你一起來?”說完向四周看了看。
月無殤道:“沒有?!?p> 沈云裳不喜歡月無殤簡單簡潔簡短的回答自己的問題,皺著眉頭,說道:“一年不見,你便將我的規(guī)矩都忘了。不要一個字回答我的問題,兩個字也不行。多說幾個字會很累嗎?”
月無殤道:“不會?!?p> 沈云裳聞言,又氣又笑,抬手錘了月無殤胸口一下,道:“你!”
月無殤嘴角微揚,接著說道:“師父自行先去了,算來,今日應該已經(jīng)到了余州?!?p> 沈云裳再要說什么,卻抬眼看道沈蘭沈柔二人正站在不遠處看著自己。
沈云裳跳下欄桿,說道:“你們什么時候來的?”
沈柔轉臉看向沈蘭,說道:“蘭姐姐,小姐終于看到我們了?!?p> 沈蘭聞言笑笑,說道:“我二人出來好些時候了,見小姐與月公子聊的開心,便沒有打擾?!?p> 沈云裳道:“我正要去找你們呢,既然人齊了,我們便出發(fā)吧!”
因為有沈柔、沈蘭二人隨行,幾人便到沈記車行選了輛馬車,幾個姑娘坐在車里,月無殤趕車,白日里便駕車而行?;罩莩请m不及余州城繁華,但因其地處極南又靠近海域,大街小巷上倒是別有一番景象。
幾個姑娘坐在車里,時不時的向外張望,開心的不得了。
馬車悠悠達達的出了徽州城,不想行至林中時,便被幾個黑衣蒙面的家伙圍了起來。
一黑衣人囂張道:“小子,留下車中的姑娘,便饒你不死?!?p> 沈云裳聞言,疑道:“怎么連看也不看一眼,便知車中是姑娘?”于是悄悄掀開車簾一角,窺探過去,見幾人都蒙著面,便放下了車簾。
看見沈蘭與沈柔二人,此刻正害怕的一臉驚慌,挨到一起雙手緊握著雙手,沈云裳笑道:“不必害怕,區(qū)區(qū)小賊,奈何不了無殤的。一會兒不論發(fā)生什么事,你二人只管呆在這里,不要出去就好了?!?p> 沈柔、沈蘭二人聞言,默默的點了點頭。
月無殤見有人攔路,便停下了車。聽到那人叫囂,抬眼看了那人一眼,不語。忽而身影一閃,便消失了蹤影。
黑衣人見勢,更是張狂,對身邊幾人說道:“這小子逃到倒是快,倒省了我們費力氣。兄弟們,公子有令,抓住車中的姑娘,重重有賞?!?p> 月無殤道:“憑你?”
月無殤的聲音自那黑衣人身后傳來,那人聞聲來不及轉身,便啊的一聲慘叫,身體四分五裂。
其余幾人看到那人的下場,紛紛退開數(shù)步,遲疑著不敢上前。忽然一人說道:“怕什么,我們?nèi)硕?,大家一起上!”幾人聞言,相互交換了個眼神,而后舉刀大叫著一齊沖上。
區(qū)區(qū)幾個普通習武之人豈是月無殤的對手?月無殤周身血氣彌漫,而后一道黑霧將幾人包圍,不待那幾人沖出黑霧,便也四分五裂摔了一地。
忽然一道白光流轉,自月無殤身后襲來。月無殤閃身躲開。轉身便看到一黑衣人手持長劍正向自己刺來。不待月無殤出手,另有一柄長劍凌空飛來,當?shù)囊宦暎瑩跸铝撕谝氯说膭Α?p> 黑衣人見那劍身之上同樣白光流轉,驚道:“仙門弟子?”
沈云裳自馬車內(nèi)一閃而出,說道:“知道了還不束手就擒!”
那黑衣人聞言不做糾纏,轉身便逃。
月無殤輕身一躍,攔在黑衣人身前,一手血氣飛出,打穿那人胸口,而后一手掐上那人脖子,將其抵在樹干上。
那人被掐的不能說話,滿臉漲紅。最后棄了手中長劍,四肢掙扎不已。
沈云裳道:“無殤,留他性命!”
月無殤聞言,掐著那人,猛的一甩,將那人扔出數(shù)丈遠,重重摔倒在地。沈云裳走過去,挑下他的面罩,問道:“你是何人?為何偷襲我們?”
那人張開嘴正要說話,忽而一絲銀光從樹林中飛出來,刺進那人脖頸。竟是一根銀針。那人被刺中后,身子猛地一僵,然后驚恐的睜大了眼睛,表情極其痛苦,掙扎幾下之后竟是一句話也沒說出來,便吐血而亡。
沈云裳轉身便要循著銀針飛出的方向追過去,月無殤突然攔在她身前,勸阻到:“你留在這里,看好她二人,我去去便回?!闭f完,黑影閃爍,追了過去。
沈云裳留下,卻也沒閑著,將一個個東倒西歪的頭顱撿起來,排成一排,一一擺正,再扯下他們臉上蒙面的黑布,蹲在一排表情各異的頭顱前,而后逐個的看過去。
剛看了兩個,便被人一手遮住了眼睛一把拉起來。正是月無殤。
月無殤道:“不必看了。必定不會有你認識的。”
沈云裳道:“你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可有追到那人?”
月無殤道:“沒有。你們在此,我擔心他是調虎離山,所以不敢離開太久,追到城門口,便回來了。想來那人已經(jīng)混進了城中?!?p> 沈云裳道:“那些人為何要抓我們呢?我一年不曾離開過蓬山,因該不會得罪到他們?!?p> 月無殤道:“不是還有兩位姑娘?”
沈云裳道:“你說沈柔和沈蘭?她們就更不可能了。她二人是我府上婢女,甚少出府,怎會得罪這里的人?”說完,喊出沈柔、沈蘭。
二人聞聲下車,見到一地的破碎四肢、頭顱時,皆是一陣眩暈嘔吐。
沈云裳見勢,起手一揮,將地上落葉卷起蓋住那些殘肢,而后,指著地上那個全尸問道:“蘭姐姐,你可認識這個人?”
沈蘭走過來,皺著眉頭看了一眼,而后說道:“算不得認識,只是見過幾面?!?p> 沈云裳道:“哦?在何處見過?”
沈蘭道:“就在徽州城。此人是城主府護衛(wèi),聽客棧的管叔說,徽州城里對外來人口查的很嚴,尤其是對外來的年輕女子。我與沈柔住在徽州這兩天,此人便多次來查看?!?p> 沈云裳聞言,看了一眼月無殤,問道:“無殤,你可還記得雙楓鎮(zhèn)的中元節(jié)那次?”
月無殤道:“記得?!?p> 沈云裳道:“巧合嗎?又是一個有修為的城主府護衛(wèi)?又是只抓姑娘?”
月無殤道:“想來目的也是一樣的。”
沈云裳道:“上次在蓬山腳下,這次在云山海岸,兩處地方竟然離的這么遠?”
月無殤道:“怕是還有我們不知道的其他地方?!?p> 沈云裳道:“抓這么多少女,為了什么呢?”
月無殤道:“查案追兇,這便是城主的事了,我們走吧?!?p> 沈云裳道:“為何要走?上次就沒有一查到底,我現(xiàn)在還遺憾呢。這次我是名正言順下山的,不用躲藏,可以光明正大的去查?!?p> 月無殤聞言,不反駁她,而是饒有興致的問道:“那你打算如何去查?”
沈云裳思索片刻,認真道:“先將人送回城中,然后查一查他的身邊人,詢問他的經(jīng)歷,最好能查出在哪里學的修為,再查查他最近的行蹤,比如這幾天都見過誰......”
月無殤道:“然后呢?”
沈云裳道:“然后......”
月無殤本是故意逗她,不想她竟想的如此認真。
月無殤輕嘆一聲而后說道:“沒有然后。我們并非城中官職人員,沒有城主準許,無權干涉城中命案更無權查案。即便得到城主準許,查案也并非一天兩天的事情,若是再此查個十天半月,或許更久,怕是要耽誤了長姐的大婚?!?p> 沈蘭對月無殤的話頗為贊同,也勸道:“小姐,月公子說的有道理,查案的事便交給官府去吧,我們需盡快趕回余州才是。”
沈柔聽著幾人說話,忽而怯弱一句道:“這些人難道不是月公子殺的嗎?”
三人聞言皆不語。
須臾,沈云裳解釋道:“他們偷襲在先,我們防衛(wèi)反擊而已。雖出手重了些殺死了他們,也是他們自食惡果。不如此,死的就是我們了。”
沈柔似懂非懂的哦了一聲。
沈云裳又說道:“算了,我們還是走吧,如果被人看到,到時候怕是真的解釋不清楚了?!?p> 于是幾人回到馬車,繼續(xù)趕路。
幾人白日做車,到了晚上,沈云裳御劍在前,月無殤飛身緊隨其后。月無殤再召出兩個力士魂,一人背著馬,一人舉著車,幾人飛速前進。沈柔與沈蘭是早已見識過,非但不驚,反而悠閑的坐在轎子上看著前面二人的背影,小聲嘀咕著什么,兩人說的眉開眼笑。
可是馬兒就不行了,想必從未遭受過如此待遇,也從未凌空飛翔過,此時被嚇的驚叫不斷,只不過叫聲實在難聽,剛叫了幾聲便被沈云裳一指流光打暈了。
幾人就這樣白日趕車,晚間趕路,一路上大城連小鎮(zhèn),小鎮(zhèn)接大城,穿山越河,三日后,余州城便赫然立在眼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