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明芳從園中跑開后,竟也無處可去,最后還是回到了寢院,一個人坐在石凳上發(fā)呆。花影獨自在院中追著一只兔子,玩的興致勃勃。
沈云裳看到便問了一句:“哪里來的兔子?”
花影道:“恩?山下帶的。”說完便一陣花葉包住兔子飛走了。
沈云裳道:“你跑什么?奇奇怪怪,我又不會跟你搶兔子?!闭f完便走到秦明芳身旁的石凳上坐下。
見秦明芳一語不發(fā),沈云裳也一語不發(fā),二人沉默著坐了許久,最后還是秦明芳先說話了,語氣淡淡幽幽,好不凄婉:“云裳,我今天見到懷玉了?!?p> 沈云裳應道:“恩。”
秦明芳低垂著頭,輕嘆道:“他到底是拒絕了?!?p> 沈云裳雖然看不到秦明芳的臉,但聽著聲音也知道,她此時是有多失落。
沈云裳輕聲道:“恩,我看到了?!?p> 秦明芳微微窘迫道:“???你看到了?”
沈云裳笑道:“我不僅看到了,我還教訓了他一頓。”
秦明芳奇怪道:“你為何要教訓他?”
沈云裳輕描淡寫的說道:“我覺得他腦子不太清醒,想讓他清醒一下?!?p> 秦明芳聞言急道:“你沒把他怎么樣吧?”
沈云裳反問道:“你怎么不關心一下我呢?”
秦明芳嘟囔道:“蓬山之上,有誰打得過你啊,你打起人來那么兇悍,我用得著擔心你么。”
沈云裳自然懂秦明芳的意思,笑道:“放心吧,我就是怕你會心疼,下手輕著呢。”
秦明芳聞言,臉上羞澀,卻極力否認道:“我才不心疼,他與我沒有任何關系?!?p> 沈云裳斜眼偷偷看了一眼秦明芳,小心翼翼又緩緩說道:“嗯,他確實與你無關了?!?p> 秦明芳卻忽而緊張起來,心切道:“什么意思?他可是說了什么?”
沈云裳勸道:“明芳,不要浪費時間在他身上了,五年了他都沒有動心,以后也不會動心的?!?p> 秦明芳聽到這話到底是有些難過,委屈道:“是他說的嗎?”。
沈云裳直言道:“他說,若是遇到有緣之人,一眼便知。”言語間,眼中難掩惆悵之色,此話雖是告誡秦明芳,也是在告誡自己。
是啊,喜不喜歡這樣的事情,一個眼神就夠了,哪里需要想五年這么久?
秦明芳低著頭坐在那里不說話,坐了一會,突然摟住沈云裳的胳膊,將臉靠在沈云裳肩頭上,低聲哭泣。
沈云裳見她哭的傷心,也覺得傷心,緩緩道:“我曾經(jīng)也有一個喜歡的人,很喜歡,當年他拒絕了我,我也曾難過了許久。最近我又遇到他了,他卻突然說喜歡我,我雖然不相信他的話,但卻是開心的。可是當我看到他轉眼又與其他女子摟摟抱抱時,我便又疑惑了?!?p> 沈云裳頓了頓,繼續(xù)說道:“不過我今日看到楚懷玉,忽然就明白了,若是對一個人的心有所懷疑,不能確定他是否喜歡你,那他便是不喜歡你?!?p> 秦明芳抬起頭小聲問道:“你喜歡的人是月公子吧?”
沈云裳笑笑,撅了撅嘴,淡然道:“你又知道?!?p> 秦明芳說道:“聽修羽說,當年便是他送你上的蓬山,還為你和修羽大打出手。此次又在迷城為你受那么重的傷,換了是我,我也會被這樣的男子感動的。”
沈云裳也的確感動過,也勇敢過,最終失落收場、傷心而歸。
沈云裳抬頭看了看夜空,朗月繁星,當空高掛,雖明亮耀眼,卻遙遠的無法企及。猶如自己心中的憧憬一般,看似近在眼前,卻隔著無法拉近的距離。
沈云裳看了許久,淺淺一笑,釋然道:“感動又能怎么樣?或許他只是善良,他今日可以幫我救我,明日也可以幫別人救別人,這并不能代表什么。說到底,是我誤解了他的行為,擅自妄想罷了。”
秦明芳問道:“他對別人也如此好嗎?”
沈云裳道:“俠義之人對誰都會出手相助,多情之人對誰都會情意泛濫。但是我總覺得,不論男子還是女子,喜歡一個人的心情應該都是一樣的。若是真的喜歡一個人,便心里眼里全是他,盡其一生喜歡他一人還來不及,又怎會再與旁人糾纏不清?他若還有多余的心思去糾纏別人,便是他沒那么喜歡你,或者是他根本就不喜歡你?!?p> 秦明芳問道:“云裳,你看到他和別的女子糾纏了?那你豈不是也很傷心?”
沈云裳豁然道:“姻緣之事不可強求,順其自然吧?!?p> 秦明芳沒有說話,只是重重的嘆了一口氣。
沈云裳靜靜的陪著秦明芳在院中坐著,也沉思不語。
許久,秦明芳又問道:“若是能放得下,是不是就輕松了?”
沈云裳點點頭,應道:“嗯?!?p> 秦明芳小聲嘀咕道:“可是我不想放下。”
沈云裳道:“我原本以為所謂的放下,是要忘記這個人,忘記自己對這個人的感情。但其實不然。”
秦明芳問道:“怎么說?”
沈云裳道:“他依舊在我心里,我卻仍然可以感到輕松。因為所謂的放下,不過是放下要他有所回應的念頭而已。我依舊喜歡他,只是不再強求他一定要喜歡我。沒有了期待,便不會再有失望?!?p> 秦明芳不情愿道:“這樣豈不是很委屈?”
沈云裳微微一笑,期許道:“若是時日久了,定能連著那份喜歡,一起放下的?!闭f完,深舒了一口氣,明朗一笑,拍拍秦明芳肩頭,輕快安慰道:“所以啊,一切都會過去的。”
秦明芳沒有再說話,靠在沈云裳肩頭重重的點了點。
沈云裳也在心中重重的點了點頭。
沈云裳的感情便是絕對的占有。你給了別人的,再給我,我便不稀罕。你給了我的,若再要給別人,我也是不愿意的。如此,縱然你有千般姿態(tài)萬般美好,若不能傾心愛我一人,亦是與我無緣。
既無緣,則當斷。
回到房間后,沈云裳做在梳妝臺前,打開抽屜,取出一個精致的小盒子。打開盒蓋,里面只有一張折起來的紙,紙面已經(jīng)微微泛黃。
沈云裳將紙取出,小心打開,紙上躍然一個面色如玉的少年,披著一身黑色斗篷,細眉長目,嘴角微揚,夜色燈火之中傲然而立。
這便是沈云裳初見月無殤時的情景,也是沈云裳來到蓬山之后,每每思及月無殤時,眼前時常浮現(xiàn)出的一個身影。
沈云裳手捧著畫像靜默良久,忽然抬手,紙張嘶的一聲,沿著經(jīng)年折痕碎成兩斷,接著又是嘶的一聲,兩斷復兩斷。
沈云裳輕聲喊道:“花影。”
一簇花葉聞聲鉆進屋里,旋轉而落聚為花影。
花影道:“姐姐找我?”
沈云裳起身走到花影身邊,說道:“恩,花影,姐姐有一件事要與你商量。”
花影道:“何事?”
沈云裳拿起身上的黑布袋,晃了晃,而后問道:“這個是別人送與姐姐的,姐姐不想要了,想扔掉,花影可愿意?”
花影點頭答道:“愿意。”
沈云裳道:“扔掉了,花影便沒有住的地方了,明日姐姐再做一個給你,可好?”
花影道:“恩。”
沈云裳拍了拍花影的頭,笑笑說道:“花影真好?!?p> 花影看著沈云裳,忽然問道:“姐姐可是討厭那個人了?”
沈云裳頗感意外:“恩?什么?”
花影說道:“他欺負姐姐,是壞人。姐姐不喜歡他,最好!”
沈云裳輕笑一聲,不以為意:“他多次出手相救,還救過你,何曾欺負于我?”
花影說起此事還很氣憤,冷哼一聲,道:“姐姐睡著的時候,他親了姐姐,壞人。他的東西我才不要?!闭f完,轉臉瞪向一邊,仿佛月無殤此刻就站在眼前似的。
沈云裳驚訝的花容失色,想問什么,卻是話到嘴邊又放棄了。近來讓自己驚訝的事情真的是太多了,不過此時此刻再知道,已經(jīng)全都沒有意義了。
沈云裳低聲道:“好,他的東西我們統(tǒng)統(tǒng)都扔掉。”說完,便將撕毀的畫像裝進布袋之中,起身出門,在院中找了一棵老樹,走到樹根旁挖了一個坑,將那布袋埋了,而后起身便走。
走了兩步又停住了,轉身折了回來,看了一會那翻動過的土壤,忽而抬手一道白光飛出,鉆進土壤中。
看著那白光閃爍幾下,之后隱匿于土中,沈云裳方走回寢殿。
花影則獨自留在院中。待沈云裳進屋后,花影走到那棵老樹前,看著剛剛埋下布袋的地方,忽而周身粉紅,霞光微閃。院中花枝上的花瓣便紛紛揚揚鋪天撒地卷來,蓋住埋著布袋的土壤,繼而更是鋪滿了整個院子。
地上紅白粉黃的堆滿了花瓣,遠遠看去,如花海一般絢爛。怕是沈云裳突然反悔想取回布袋,也分辨不出是哪顆樹了。
花影滿意的點點頭,輕笑著歡快的離去。
沈云裳回房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著。今日將積壓已久的心事說出來,心中著實輕松了許多。幾年的分離,自己當初的那份喜歡已然隨著時日沉淀了??v然事情沒能如自己所希望的那樣發(fā)展,但對于自己,這樣已是最好的結果。
一次短暫的偶然重逢雖然勾起了心中的漣漪,但終歸是會重歸平靜,靜若止水。
然而,那塵封多年的往日情景,卻還是一幕一幕的涌上心頭。年少時的種種,卻清晰無比恍若昨日。六年時間一晃而過,真真是時光荏苒,歲月如梭。
沈云裳回想著以往的經(jīng)歷,想著想著便睡著了。
夢里又回到了初遇那一年,自己依舊跟在他身后,他忽而轉過身,淡淡一句‘跟緊我,’一切都還是那樣的美好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