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老太爺見江老太太的話中別有深意,連忙扯了扯自家老婆子的衣角,小聲道:“平白無故的,提他做什么?”
“哼,有什么不能提的!若是不想被人提起,他倒是別做那些虧心事兒??!”江老太太脖子一梗,不甘示弱的反駁道。
“你可省省罷!當(dāng)初也不知道是誰說他諸般好,非要把女兒嫁給他的!這會兒子倒說得自己多無辜一般!”
“你……!”老太太氣急,卻又礙于一桌子晚輩不好意思發(fā)火,只得冷哼一聲過后再不言語。
裴子晗了然的看了江老夫婦一眼,漠然的垂下眼簾,仿若對身旁這兩位之前說過的話置若罔聞一般。只有站在一旁給自家姑娘布菜的菁菁看到了自家姑娘略微抖動的肩膀和攥成一團(tuán)的雙手。
每每到了這個(gè)時(shí)候,裴子晗總是恨不得找個(gè)地縫藏起來,雖然她知道自家外婆或許也沒有其他什么意思,也不想什么壞事都要帶上自己。可是不能否認(rèn)的是,江老夫婦口中的那個(gè)人就是她的生身父親,這是改不掉的事實(shí)。
無論如何,她的身體里至始至終都留著一半裴家的血,也怪不得老太太不甚喜歡她。畢竟裴家曾是殺害江靜的罪魁禍?zhǔn)?,她無從反駁也無力反駁。
畢竟若不是自己的存在,或許母親當(dāng)年早就和父親和離了,也就不會英年早逝,或許江老夫婦也就不用經(jīng)歷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的悲痛。
這些道理她都理解,也都知曉??刹淮硭湍苄钠綒夂偷慕邮苓@多年來的冷嘲熱諷。
她始終都無法接受的。
可又能怎么樣呢?寄人籬下,還不是要看著主人家行事?
其實(shí)裴子晗早已習(xí)慣了這樣的日子,畢竟這天下之大四海為家的人多了去,可唯獨(dú)她自己找不到自己的家。又或許自己的家在多年前的那個(gè)風(fēng)雨交加的夜晚就已經(jīng)消失了。
裴子晗輕輕的嘆了口氣,抓起桌子上早已空了的茶杯做喝水狀,試圖掩蓋自己眼眶里晶瑩的淚花??僧吘闺x得太近,江老太爺還是看到了裴子晗這一奇怪的舉動,卻也不說破,只是暗暗的嘆了口氣。
一時(shí)間屋子里也沒人講話,氣氛一度有些尷尬。
江老太爺這時(shí)站起身來,吩咐萱萱告訴無邪去牽馬來時(shí),江老太太有些吃驚的跟著站了起來:“你要去哪里?”
“明日江萳就回來了,我去給她去市集買些肉回來?!?p> “那些東西讓無邪去買不就好了,何苦要在這冰天雪地的自己出去?”
江老太爺不動聲色的甩掉江老太太的手道:“江萳只同我一人說過她喜歡吃什么,無邪不會知道的?!?p> “你……”江老太太余光看向坐在一旁面無悲喜的裴子晗,便知道江老太爺是為自己剛剛說的話生氣,可礙于面子卻也不能多說什么,只得吩咐萱萱給江老太爺備上手爐和披風(fēng),吩咐路上小心,切莫著急。
萱萱一一應(yīng)下了。
裴子晗看著自家外公離去的身影,不知為何心中涌上一股悲意,好似……此去再見不到一般。
裴子晗被自己的想法唬了一跳,連忙暗道自己大過年的胡說八道,怕不是良心被狗吃了。
但還是走上前去,拉住正準(zhǔn)備走出房門的江老太爺,在他的袖袋里塞進(jìn)一只香囊道:“本想等除夕那日再送給外公的,可看著外公這幾日腿腳不好,這香囊就提前送給外公罷。也省的外公總惦記著子晗的醫(yī)術(shù)不夠救命的,如今可放心了?”
江老太爺把香囊湊近了聞了聞,笑著摸了摸裴子晗的鬢發(fā):“如此,外公就放心了?!?p> 江老太爺說罷就笑著走出房門,一副不必相送的架勢。
裴子晗也只得遠(yuǎn)遠(yuǎn)的看著,直到江老太爺?shù)纳碛跋г诙T才戀戀不舍的移開了視線。
也不知是裴子晗的錯(cuò)覺還是事實(shí)如此,她總覺得自江老太爺離開之后,江老太太就不大正常。和她說上一句話,總是一問三不知,就連昨日自己吃了什么也答不清楚,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
眾人無奈,只當(dāng)老太太是這幾日置辦年貨勞累了,也不肯多打擾也就紛紛找借口告辭讓老太太多歇一歇。
這使得裴子晗還未開口詢問已然被同輩的姊妹借故拉了出去,不多時(shí),整個(gè)碩大的屋子也只有老太太一人和幾個(gè)貼身伺候的丫鬟婆子。
倒是瞬間冷清了許多。
老太太卻是置若罔聞一般,只是呆呆的坐著,任誰叫也不回應(yīng)。眾人慌忙去探老太太的脈搏和鼻息,覺得一切正常,也便甚是奇怪的退在一旁,不再打擾。
一晃,天就黑了。
裴子晗坐在自己的小屋里,抱著手爐發(fā)呆。不知為什么,她忽然想起那年秋天外公講給自己那個(gè)關(guān)于大樹和小鳥的故事。
春天的時(shí)候,小鳥會在樹上,一支接一支地唱歌。而當(dāng)冬天來了的時(shí)候,小鳥得回南方去,自然也就要離別了。
小鳥于是對大樹說:“等春天來了,我們再在一起唱歌?!?p> 可等小鳥歸來的時(shí)候,大樹已經(jīng)不見了,只有一個(gè)樹墩站在原處。
小鳥到處打聽:“你知道大樹去哪里了嗎?”
功夫不負(fù)有心人,它終于找到了大樹??纱髽湟呀?jīng)變成了一盒火柴,靜靜的躺在書桌上。
小鳥看著火柴,流了很久的眼淚。然后它用火柴點(diǎn)亮一根蠟燭,對著那盞燭火,唱了一晚上去年的歌。
裴子晗不知道為什么會在這個(gè)冰雪寒天的日子里想起這個(gè)悲傷而絕望的故事,她只是覺得這一切都好似一場夢。
她記得母親臨去時(shí)曾叮囑自己,要珍惜眼前人。
這些年,她一直記得,所以她總是倍加珍惜這些年對她百般好的人們,甚至說是討好也不為過。
裴子晗虔誠的跪在地上,沖著遙遠(yuǎn)的北方重重的叩頭遙拜:“求菩薩保佑,保佑我外公平安順?biāo)?,信女愿以十年壽命相抵!?p> 此時(shí)門外菁菁端著茶水打簾走進(jìn)來,偏巧不巧一陣威風(fēng)吹滅了裴子晗剛剛上好的香。
裴子晗楞楞的看著那依舊飄起裊裊熏煙的香,不知道為什么突然間有種要哭的沖動。
菩薩啊菩薩,您這到底是允了信女的話還是不允呢?
覃浠
終究還是寫到外公逝世了…… 心疼子晗一秒鐘……我絕對不是親媽 很多時(shí)候,我們以為來日方長,可一不小心就是后會無期。 既然如此,請一定珍惜眼前人。一定要好好相處,不要在失去時(shí),只能流著淚就著燭火,唱去年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