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子晗是被一陣撕裂的疼痛所驚醒，睜開眼睛卻剛好碰到江老太太復(fù)雜的眼神，四目相對之時裴子晗有些尷尬的撓了撓頭，卻不小心碰到了頭上的傷口，不自覺的疼得呲牙咧嘴。那模樣一時間讓江老太太是又好氣又好笑，卻又有些心疼。
“舍得醒了？”江老太太冷冷的開口問道。
裴子晗有些呆呆的看著江老太太的眉眼，雖然依舊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樣，可那眼中的心疼卻是遮也遮不住的，心下微微一暖，眼眶也隨之紅了起來：“舍得！若我再不起來外婆該怎么辦呢？”
江老太太冷哼一聲：“油嘴滑舌，我看你是好得差不多了??？”
裴子晗笑著就要起身：“瞧著外婆好些，子晗哪會有不好的道理??？”
菁菁瞧著自家姑娘的架勢，連忙拉住自家姑娘：“姑娘！可使不得，大夫可是囑咐要您靜養(yǎng)的！”
裴子晗卻仿若聞所未聞一般，只是借著菁菁的力起了身下了床，四處看著這屋子問道：“這屋子里是真的悶，開會兒窗戶不好嗎？”
“姑娘！”菁菁有些吃驚的看著自家姑娘神情緊張，“姑娘您可別嚇奴婢??！這江府上下誰不知道咱們這屋子是常年關(guān)窗生火的？這會兒……”
“就聽她的話開一會兒吧?！焙芫脹]有說話的江老太太突然間開口打斷了菁菁的話頭，在看到菁菁半信半疑的眼神又繼續(xù)點了點頭示意菁菁放心的去按照吩咐做。
在菁菁和裴子晗看不見的地方，江老太太的目光漸漸的變得復(fù)雜起來。
也許江老太太這輩子永遠都不會忘記當她打開京兆尹府偏院的耳房門時，看到裴子晗一臉輕松笑意的倒在血泊之中的樣子。
不知道為什么，讓她突然想起自己英年早逝的女兒江靜。
明明兩個人的樣貌性格各不相同，可就在那一刻她鬼使神差的想到了江靜八歲那年歡快的跑到自己面前撒嬌時的樣子，再看看相同年紀卻遭遇如此重大變故的裴子晗，江老太太心中突然間多出了些許憐意。
那一刻江老太太終于明白為什么自己的夫君會為了這么一個外姓人而拋下江府上上下下幾十口人一個人去了北方，那是一種作為長輩沒有為晚輩遮風(fēng)擋雨的憐惜和愧疚，以及對亡女的想念。
或許這些年，自己一直都因為裴子晗身上流著那個人的血而看偏了她，江老太太望著裴子晗一步三晃的身子微微出神，或許自家夫君從未說錯過，自己的這個外孫女是個重情義的人，至少，沒有隨了她父親那般的冷血。
江老太太瞧著裴子晗那架勢，便知道她定是要去找她外公的，便用眼神吩咐萱萱去扶著裴子晗帶她過去，并且悄悄囑咐萱萱，可以讓裴子晗隨意哭喊但絕不能再像在京兆尹府一樣，把她一個人留在房中。
萱萱領(lǐng)命而去。
菁菁此時開了屋子里所有的窗，走回來躬身向江老太太復(fù)命，自己卻一不小心被迎面吹來的風(fēng)生生冷得打了一個哆嗦。江老太太看了看菁菁一時間被凍得通紅的小臉，低低的嘆了口氣：“開一小會兒就都關(guān)上罷，你們家姑娘這些時日若是有些不正常的舉動你們就都多幫襯些吧，若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就去找我。切記要順著她的想法，莫要頂著她的意思。”
“諾，奴婢們明白。”
江老太太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便起身離開了。也不知是因為沒了人攙扶還是心下酸澀，江老太太走的格外的慢。
就在菁菁糾結(jié)著要不要上前扶一把的時候，江老太太卻突然停下腳步叫著菁菁的名字，聲音低沉仿若縹緲：“把你們家姑娘的枕頭換了吧。”
“??？”菁菁一時間沒有理解江老太太的意思。
“她頭上還有傷，枕著濕東西入睡對傷口不好。”
“諾，奴婢這就去換。”
江老太太卻沒等菁菁說完就已然打簾離開了裴子晗的小屋，空氣里似乎還停留著她臨去時那一聲若有若無的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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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府偏院正廳。
裴子晗一個人跪在江老太爺尸身旁邊，鄭重而沉痛的叩了三個響頭，絲毫不管自己頭上的傷口已經(jīng)因為自己的行為而重新裂開，她只是一下一下的叩著頭，面色蒼白面無表情的重復(fù)著那一個動作，就仿若是行尸走肉。
萱萱在一旁看著不禁紅著眼別過臉去不忍再看，她寧愿這個小小的孩子一直躲在某個人的懷里哭鬧也不希望她就這樣不哭不鬧的叩頭。
而這一讓人痛心的一幕，不僅萱萱看到了，站在門外駐足多時的江老太太也看到了。
到底還是個孩子，哪兒能一下子接受這沉痛的生離死別呢？何況還是在這種毫無心里建設(shè)的情況下，生生的要她接受這么殘忍的事實。
江老太太神色哀戚的遙望著江老太爺幾近土黃的面色，微微嘆息著不發(fā)一言。
“有才，你就這樣毫無征兆的撒手人寡，留下我一個人照看著整個江府，可有想過我會多累嗎？有才啊，我寧愿你這一輩子都不從北方回來，也不希望你現(xiàn)如今冰冷冷的躺在我面前。
“我情愿你這一輩子與我不復(fù)相見，這樣無論你是生是死我都可以安慰自己說你還未離開，可如今，你要我如何？要整個江府如何？要子晗如何？要江萳如何？
“這個年，哪里還能過得好呢？”
裴子晗卻始終都是一下一下的叩著頭，只是停留在地面的時間越來越長，直到最后她趴在地上再也沒有抬起頭來。
萱萱有些吃驚的跑上前去，卻只見裴子晗呼吸微弱的雙眼緊閉，連忙抱起裴子晗就往外走，一面走一面喊：“來人啊，表姑娘暈倒了！”
江老太太只是淡漠的看了看裴子晗蒼白的臉色，垂下眼簾讓人看不清她此刻的神情：“不要聲張，去把三姑娘抱回她的臥房罷，叫人多生幾盆炭火送去，我一會兒就去?！?p> “諾?！?p> 萱萱正一路小跑的功夫卻突然緩過神來，剛剛江老太太叫裴子晗的時候叫的不是表姑娘而是三姑娘，莫不是……老太太終于接受了裴子晗不再拿她當外人了？不然又怎么會按照江府草字輩的排行而稱呼她作三姑娘呢？
萱萱抱著裴子晗回了房間為她蓋好被子，這才輕手輕腳的挑簾出來，看著天上微微亮起的太陽深深地吸了口氣。
只可惜如今這局面江老太爺是看不到了，若不然知道江老太太終于接受了裴子晗老太爺這會兒還不知道要多開心呢！畢竟老太爺生前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老太太能把裴子晗當親孫女一樣對待。
如今也終于算是心事已了，江老太爺，您這下可徹底放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