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剛剛到底在說什么?”
裴子晗忍不住別過臉去擦拭自己眼角的淚水,搖著頭笑道:“沒什么,不過是些瘋言瘋語,公子沒聽到那是最好了?!?p> 王子服看著眼前這一抹孤傲身影,倔強的脖頸,和她那看似微涼卻暗藏著深情的眼神。
美麗,卻也時常裹挾著悵然。
她總是那樣靜靜地,從不似同齡的女孩兒一樣,向往期待著什么。她總是客套而疏離的笑著,就如同那微風(fēng)下湛藍的天空,一眼望不到邊際。
許是因為年少的她也曾有過無數(shù)幻想,可期待卻屢屢被失望替代,美夢也總會被現(xiàn)實叫醒,所以她總是不輕易相信任何人。
這期間他不知道她落空了多少想象,湮滅了多少等待,才會生出那么多惆悵而憂傷的失落和美好。不知是人生的樸素還是缺憾,她真正擁有的美夢總是太少,少到讓人發(fā)指。
或許就是因為這樣的遭遇,讓她明白期待是多么的不切實際。或許在她看來,期待就如同那美夢般的晴空,藍天,微風(fēng)。
可現(xiàn)實并不總?cè)缙诖话?,更多的,是徹骨徹心的荒涼?p> 即便一匹素錦能得一巧繡娘繡出這舉世無雙的傳奇,卻也終究不過是快素錦罷了。
丑小鴨就是丑小鴨,永遠也變不成白天鵝。
王子服微微笑著低下頭去,為各自面前的空盞續(xù)了杯:“姑娘是有過目不忘的本事嗎?”
“什么?”裴子晗沒有聽懂。
“沒什么,”王子服的嘴角禮貌的牽起一抹弧度,“我只是信口胡說的而已。”
王子服突然開始明白她口里所說的命運,那是一種從出生就潛移默化天生注定了的事情,就如同年少時的生活遭遇必定會為以后定下基調(diào)一般。
或許于她而言,叛逆或許會試一個更好的選擇,那或許是偶然命運的推動,或許是不愿隨波逐流的必然抉擇,亦或許是她與眾不同的開始。
可他知道,她不會這么做的。
她做不到只為自己而活。
他也一樣。
或許這就是命運吧,他們是這樣的相同又是這般的不同。相同的可以惺惺相惜,不同的卻也出眾而脫俗。
從出生開始,他們就注定,與旁人不一樣。他們從一開始,就注定不是為了自己而活的。
王子服看著裴子晗此刻的眼睛,她的眼中似乎看不到同齡女孩兒應(yīng)有的美麗動人的欣喜。即便是欣喜,在她的眼里,也必然是帶有惆悵的。
她的一生仿若都在悲觀和堅強之間拉扯,宛如飄搖的蒲草試圖深深地扎根在泥土中,任風(fēng)吹雨打,也想抓住一絲溫暖。
王子服突然間有些心疼,明明還是一副弱不禁風(fēng)的模樣,世間為何要如此殘忍獨留她最后孤零零地一個人?
王子服把先祖日志推了回去:“姑娘既喜歡,就留著自己看吧?!?p> 裴子晗沒有說話,只是笑著微微搖了搖頭。就仿若是從塵埃中開出的花兒,渺小而深情,堅決而柔軟。
讓人無力反駁。
“姑娘如今在吃什么藥方?藥可還夠吃?不夠的話盡管說,旁的地方?jīng)]有,王家一定是有的?!?p> 裴子晗的唇邊泛起一絲無奈的笑意:“自打記事起,就一直抱著藥罐子長大的。這么多年市面上有的沒的的藥方怕是都吃過了,這會兒公子突然問起來,我還當(dāng)真不知道到底該怎么回答?!?p> 王子服看著裴子晗有些青白的臉色:“原是我的過錯,讓姑娘平白無故遭了這么多罪。若不是我今日定要約姑娘出來,或許姑娘此時還在自家屋子里暖和的歇著呢?!?p> 裴子晗笑了笑:“其實今日我還是要謝謝你的?!?p> 裴子晗看著王子服一臉不解的模樣,嘴角彎彎:“平日里清攸閣最是冷清的,除了菁菁和蕭蕭還有奶娘,就不會再有第四個人出入。平日里能講的話也是少之又少,今日在這兒同公子講了許多,心里還是蠻開心的?!?p> 裴子晗原本還想說些什么的,卻突然捂著嘴沒有征兆的咳嗽起來。
那咳嗽劇烈的程度著實是把王子服嚇了一跳,只見裴子晗面色泛起一陣潮紅,就連眼眶也帶著一絲氤氳,整個人都癱軟在憑幾上,幾乎咳到神情恍惚。
待咳嗽終于停了些,裴子晗整個人都癱在憑幾上動都不動一下,只是捂在嘴上的手癱軟一般的倒在地上,淡白色的外衫上多出了肉眼可見的兩灘血紅。
王子服著實一驚:“怎么會如此嚴重?不是說這些年在北方養(yǎng)得差不多了嗎?”
裴子晗閉著眼睛喘息了良久,終于睜開眼睛嘴角揚起一抹自嘲的弧度:“你還不明白嗎?我就是一棵樹,從最開始被移了根就被判了死刑,這是我的命?!?p> “上天不給我的,無論我十指怎樣緊扣,仍然會走漏;給我的,無論過去我怎么失手,都會擁有??上В业拿飶膩矶紱]有得到這兩個字?!?p> “那你就沒有暢想過嗎?暢想有一天美夢都成真了?!?p> 裴子晗閉上眼睛,語氣輕飄而淡然:“好久之前的事了罷,現(xiàn)在想起來,仿若上輩子那么久遠。”
“那你當(dāng)年想了些什么?”
“當(dāng)年啊,我渴望著天雷勾地火,渴望驚天動地渴望刻骨銘心?!?p> “嗯,確實挺小女孩的,”王子服笑道,“那現(xiàn)在呢?”
“現(xiàn)在?”裴子晗重復(fù)的問了一句,閉著的眼睛突然流出兩滴清淚,“現(xiàn)在我只希望細水長流,朝夕相伴,長長久久?!?p> “那你實現(xiàn)了嗎?”
裴子晗睜開眼睛盯著王子服問道:“你覺得呢?”
“我覺得沒有。”
裴子晗的嘴角泛起一絲冰冷的弧度:“確實,我這輩子,不值得擁有?!?p> 王子服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拿起了他之前推給裴子晗的先祖日志,推開一頁,緩緩的讀道:“嗜欲者,逐禍之馬也?!?p> 裴子晗再一次睜開眼睛似笑非笑的看著王子服手里的日志道:“愛是成全,不是考驗?!?p> “唉?你怎么知道下一句是這個?”
“還有下一句呢!”
“什么?”
“生而為人,我們要做的,不是對抗長夜,而是享受春光?!?p> “你都知道?”
“都知道?!?p> “還是走不出?”
“走不出?!?p> “是你不想走還是不能走?”
“有區(qū)別?”裴子晗反問。
王子服盯著裴子晗那一雙帶著一點嘲諷的眼神,悻悻的別過頭去:“沒區(qū)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