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他將她從無枟宮帶走后,他的神色就未曾松弛過。他將她一路送回了傾云宮后,也沒有離開,只是讓她上床休息,自己就在一旁守著,不說話,也不看她。估計是之前睡的太久了,葉輕完全沒有睡意,就一直躺在床上,看著他的側(cè)臉,遲遲不敢說話。
她這是第一次看到他生氣,有些手足無措,不知看了多久,她眼睛都有些酸了。終于挨不住了,她動了動身子,輕聲喊他:“重渙,別生氣了,好不好?”
他還是沒理她,她就坐起身來,雙臂抱住他的胳膊,半哄半撒嬌地左右搖著身子,聲音軟軟的:“我不鬧了,只聽你的,你讓我干嘛我就干嘛。”
葉輕又抓著他的胳膊扭了幾下,重渙才別過了頭無奈的看著她,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子:“我會盡力救她。”
他終于肯說話了,葉輕重重地點點頭,笑瞇瞇地看著他。
“還有不舒服嗎?”
“沒有了?!彼郧傻負u頭,還放開手伸了伸胳膊,表示自己的身體沒有問題,“我們?nèi)タ纯窗⒌⒛锇???p> “好?!彼饝?,隨后扶著她下了床。
實際上葉輕的身子還是有些虛,為了不要他看出來,她堅持要自己走,不用他扶??蓞s不想她的身子比她想象中的還要虛弱,站起來后還沒走兩步,就倒了下去。還好重渙正站在她旁邊,及時接住了她。她抓住了他的袖子,張開口想告訴他,她沒事??伤暮韲迪癖欢伦×艘粯?,還沒說出話來,眼前就只剩下了一片黑。
她這是又做夢了嗎,此時的葉輕,來到了一片雪地里。這片雪地不似北海那般的蒼涼,茫茫白雪下還有不少的紅梅探出頭來。
她從沒見過這樣美麗的雪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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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說人若失去了心,便活不下去了。我都已經(jīng)做好了魂飛魄散的準備,卻不知是誰,將我救了下來。
很多時候,我會想,我一點也不感激那救我的人,他為什么要救我,心死大過于身死,我明明在那時,就該死了啊。
我一定是上輩子做了什么十惡不赦的事,所以這輩子上天才不想放過我吧。可是到底是怎樣的惡人,才會得到這樣的報應了,還無法贖罪呢?
我不明白,帶著這種不解,我又活了數(shù)十萬年。
記得我剛醒來的時候,守在我身邊的是夏泠。她好像哭了很久,眼眶都是紅紅的,臉上也留下了不少淚痕??墒撬趥氖裁茨?,是她親手將我推進那火海中的啊。
或許,是她可憐我吧。
是啊,我多可憐,醒來過后的我,胸膛空蕩蕩的,沒有了心,如同行尸走肉般地存在著。
我沒有再和夏泠說過話,也沒有再見過他。我不止一次在夜深人靜時思考著,如果再見到他,我會心痛嗎……怎么會,我明明沒有心了啊。
雖然沒有再見過他,但他卻給了我拿走紫靈玉的報酬――靈力。
我淪落到這般田地的根源到底在哪兒呢,我想了好久。
我太脆弱了,在這個弱肉強食的戰(zhàn)亂世界里,我就像一只卑微的螞蟻一樣,輕易地就能被別人踩死。在這里只有強大,我才能保護自己,才能保護我身邊,不,我身邊已經(jīng)沒有人了……我才能,為我的族人復仇。
我總他給的那些靈力,日夜修煉,皇天不負有心人,終于,我成了一方將領(lǐng),統(tǒng)領(lǐng)千軍萬馬,幾乎能與他比肩。
我回到了我的家鄉(xiāng),將那些害我親人的部落,全都屠了個遍。鮮血,終究不是這個世界的歸屬,沒有一片土地經(jīng)得起長期征戰(zhàn)的摧殘。
這樣以血為祭的混亂時代,也該結(jié)束了。四海八荒被分為了神人魔三界,神界和人界主和,魔界主戰(zhàn),最終魔族寡不敵眾,魔尊被封印,魔族也被趕去了蠻荒之地,幾乎在世間銷聲匿跡。
終于,戰(zhàn)爭結(jié)束了。
而我,也就無所事事了。
我知道,他成為了神族最尊貴的五位帝君之一。而我,在失去了紫靈玉的那一刻起,就淪為了一個游走于神魔兩界的孤魂??尚Φ氖?,我這樣一個不知種族的存在,竟被神族奉為了上古戰(zhàn)神,受萬人景仰。
我從來不知,殺人,竟能成為勞苦功高。
是啊,我曾經(jīng)也是有一顆熱燙的心啊,可是它被人拿走了,再也要不回了。我越來越愛紅色,越是鮮艷的紅,我就越是喜歡。它好像時刻提醒著我,我什么都沒有了,我曾經(jīng)擁有的一切,都在一片血泊中消散了。
后來,我找到了一片美麗的土地,這里不像我的家鄉(xiāng),漫天都是黃沙,這里春天的時候,到處都是青翠的綠,還有五顏六色的花。到了冬天,這里又會變成白雪皚皚的樣子。
母親曾經(jīng)同我說過,有那么一個地方,和我們這兒完全不一樣,那里有四季變化,有冬暖夏涼。我一直向往著,這樣一個地方。
在這里,我終于擁有了屬于我的安寧。
可不知道為什么,我有時候還是會難過,會不知不覺地落淚。沒想到,就連這不染塵世的安寧,也無法治愈我的傷。
可就連這得之不易的安寧也不是永恒的,它也是會被奪走的。
我不知道夏泠是什么時候來找我的,我看到她的時候,她已經(jīng)凍成得嘴唇烏青,渾身發(fā)抖了。
“榿吳……”她看到我推開門時,似乎很是驚訝,喊我的聲音很小,好像蚊子叫一樣,可是不知道為什么,我卻聽清了。
“你,找我有事嗎?”我們好久未見過了,有十幾萬年了吧,上一次見面,好像還是我回軍營收整行李的時候。至于以前那些恩怨,不提也罷。
前塵往事,我早就該忘了。
她抖了抖唇,似乎是要挪一下身子,可手腳都被凍僵了,完全動彈不了。我皺了皺眉,上前去扶住她,讓她先別說話,進屋暖和一下再說。
我將她安置在了暖爐旁邊,她抖著身子搓了搓手,一雙眼睛直直地盯著我,完全沒有挪開的意思。
實在有些受不住了,我尷尬的咳了兩聲:“好些了嗎?”
“哦,好多了,好多了,謝謝你,榿吳。”她連忙點頭,生怕我再將她丟出去一般。
“現(xiàn)在可以說了,找我何事?”我一邊拾起了幾根柴火丟進火堆,一邊問道。
她猶豫了一下,慢吞吞地開口:“是,是應陳帝君的事?!?p> 聽到這個名字,我愣了一下,我和他,也有十幾萬年沒見了吧。沒想到我當初最好的朋友,隔了這么久突然來找我,卻是為了這個傷我最深的人。
我沒說話,余光瞥見她小心翼翼地看了我一眼,沉默了一會兒才繼續(xù)說:“你還記得魔族統(tǒng)領(lǐng)宿殤嗎?”
過去這么久,我卻還是被這么容易被他所影響,僅僅只是聽到了他的名字而已。我甩了一下腦袋,想將那些亂七八糟的思緒甩開,整理好情緒后才回答她:“哦,記得。他不是被封印了嗎?”
“前幾日天象有變,應陳帝君依據(jù)那天象,推測宿殤有可能要破除封印了?!甭牭轿议_口,她又繼續(xù)說,“我偷偷聽到,他準備獨自一人去將他再次封印。”
說到這里,她突然傾身過來抓住了我的手,語氣帶著哀求:“榿吳,我來就是想拜托你,去幫幫他,你是戰(zhàn)神,法力無邊,定能助他一臂之力的?!?p> 她碰到我的時候,我的眼皮跳了一下,有些不自在。我輕輕地推開了她,別過了臉不看她:“他一個人不也可以的嗎?!?p> “不,他受傷了,傷的很重,是萬萬無法憑他現(xiàn)在的受傷之軀去封印宿殤的?!蔽铱床坏剿哪?,但從聲音才判斷,她的情緒好像突然變得激動了起來。
“我找過重渙帝君了,可是我找不到他,我在蒼梧山下等了三天三夜,都沒有等到他?!彼苯诱酒鹆松恚欀碱^走到了我面前,看著我乞求道,“榿吳,我真的是沒辦法了,才來找你的?!?p> 我還是沉默,怎么會呢,他怎么會淪落到要我搭救的地步。
良久,房間內(nèi)都沒有一點聲響,空氣似乎都要凝固了。
我抬起了頭,緩緩開口:“你喜歡他?”
“是?!彼读艘幌拢S后點了點頭,我看得出來,她眼里的堅定。
她一定很喜歡,很喜歡他吧。
原來如此,所以她才會為了他,來假意與我交好。這么多年來,我從來沒有問過她為什么,不是不在意,而是無法面對。我想,就用時間來沖淡這一切吧,時間久了,我便也不記得,也不在乎了??墒撬齾s又來找到了我,讓我不得不再次回憶起那些事。我覺得好諷刺,她將我親手送到他床上的時候,心里在想什么,或許,她的心也是痛的?
倒是我,橫刀奪愛了。
“榿吳,你還喜歡他的對不對,我能看出來,我提到他時,你的眼神都不一樣了。你不會任他去死的,對嗎?”
“……”我都不知道我該站在哪個立場去想,她是我的朋友,卻要再次將我推到傷我的人身邊,她又喜歡他,卻要將他推到自己的情敵身邊。這么想來,我不由得看著她烏青的雙唇,說道:“我是不是應該感嘆一下,你的偉大呢?!?p> 她本來充滿著期待的眼眸突然垂了下去:“雖然我愿意面對,但是,他喜歡的是你。”
我像是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一般,睜大了眼睛。似乎是感應到了我的質(zhì)疑,她也抬起了頭,可她的眼里卻是很清澈,沒有撒謊的跡象,至少我沒有看出來。
她對我說:“你別不相信,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我看過你們之間的種種經(jīng)過,是最了解的?!?p> “不,我不信?!彼欢ㄊ菫榱蓑_我去幫他,故意這么說的,我才不要上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