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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yī)將婿

  十月初六。

  冷風穿街過巷,李木楊踏入了太醫(yī)署疾患司的大門,從此他成為了一名正式的醫(yī)人。

  疾患司位于修文坊,與安業(yè)坊一街之隔,這里住的都是有些身份的人物,前朝的也好,現(xiàn)任的也罷,街上行人的著裝相對安業(yè)坊也明亮了許多。

  緊臨西門一所寬大的院子便是疾患司,站在這里能看到坊外天街上過往的行人。

  對于歷史上的疾患司李木楊了解的不多,史書上也鮮有記載,只知道疾患司主要面對的是在番的官兵和匠工以及一些皇城外達官貴人的親屬。

  只有發(fā)生大的疫情時,太醫(yī)署會命令當?shù)氐募不妓矩撠煄椭傩崭艚^疫情度過危機。

  疾患司設醫(yī)博士一人,從九品,醫(yī)助教二人,醫(yī)師四人,醫(yī)工八人,醫(yī)生不定,醫(yī)生此時倒是一個也沒有,在這個戰(zhàn)亂之時,沒人愿意學醫(yī),況且士農(nóng)工商的等級讓醫(yī)人地位依然很低,除非是剛擺脫奴籍窮苦人家的孩子,多數(shù)人選擇了從軍。

  此時的疾患司也是不招待見的,王世充不重視,所以經(jīng)費短缺,而這些醫(yī)人都很年輕,醫(yī)術(shù)也不是頂尖的,一般的達官貴人都會請御醫(yī)幫著治病,有錢的大戶人家都去找蔣萬中這類老神醫(yī),以至于疾患司的醫(yī)人沒有多少油水只能在此消磨時光,每月混個一貫錢養(yǎng)家糊口。

  院子中晾曬著各種草藥以及一些白色布帛,幾位醫(yī)工在院中鼓搗著草藥,幾位醫(yī)師坐在堂中品茶聊天,這就是疾患司常有的景象。

  偶有傷兵送來,也都是草草治療了事。

  正堂內(nèi),甄維與兩名助教坐在一起品茶聊天,他的身旁還放著一副拐杖,甄維的腿并沒有骨折,二壯手下很有分寸,李木楊說讓他三天不下地,所以只是打得腫了三天沒下地,此時已經(jīng)恢復的差不多了,正與旁人罵著打他悶棍的人,李木楊便進入了院中。

  蘇敬在疾患司任藥師,最先看到李木楊進來,便迎上去,得知李木楊是來赴任醫(yī)師的,詫異道:“戶籍都解決了,你還來干嘛呀?”

  甄維也正錯愕的看著他。

  他與蘇敬是一個想法,以為李木楊攀上了王世辯,解決了戶籍的問題就沒必要再來疾患司了,誰曾想他還是來了,來這里干嘛?

  隨后陰陽怪氣道:“李木楊,你還真敢來??!”

  李木楊左右看看,好奇道:“這里有鬼么,我為什么不敢來?”

  兩旁的王助教和吳助教沒見過李木楊,卻是沒少聽說李木楊的名字,此時得知來人是李木楊,也是嚇得連忙收拾桌上的茶點和地上散落的書籍,在他倆覺得這個李木楊深得巢元方欣賞,他來這里,就是給巢元方當奸細的。

  甄維看這二人見到李木楊如同耗子見貓似的,心里更是郁悶,拍著桌子道:“李木楊,別以為你認識了巢太醫(yī),又巴結(jié)上了杞王,就可以仗著他們的關(guān)系到這里為所欲為,疾患司還是我說的算的。”

  “仗著人勢的那是狗?!崩钅緱钭屑毧戳丝凑缇S,又看了眼旁邊的拐杖,笑了笑。

  甄維嘴角抽搐了一下,明白李木楊這是在罵自己狗仗人勢,他正要發(fā)火,忽然想起剛才李木楊的眼神,他看著自己的拐杖笑什么?

  甄維被人敲了悶棍之后懷疑過很多人,也怪他惹的人太多了,唯獨沒有懷疑李木楊,在他覺得陸家就是落敗的家族,陸展鵬是個窩囊廢,陸元子是個弱女子,這個李木楊投奔陸家,卻也是個醫(yī)人,據(jù)說曾經(jīng)是個傻子,想他也是個只會痛快嘴的廢物,此時忽然意識到一種可能,這個悶棍是李木楊敲的…

  那么此人倒是有股子狠勁啊、

  都說欺軟怕硬小人行徑,這話還是很適合甄維的,甄維目光移向桌面,思索了片刻道:“既然你來到疾患司我也不能轟趕你,而你又認識蘇敬,那就去給蘇敬做藥生吧,哦,你的年齡有點大了,就做藥工吧。”

  藥生也就是藥學生,那是要教學費的,甄維自然知道李木楊不可能來當學生,故意這么說就是在戲弄他,隨后說做藥工,變成是在照顧他了。

  甄維也算以退為進,跟你正面斗不如暗地羞辱你。

  蘇敬看不過去了,上前一步道:“甄醫(yī)博,巢太醫(yī)說是讓李木楊做醫(yī)師的,主治外傷...”

  甄維冷笑著:“蘇藥師,咱們疾患司的情況你也了解,縣衙給的俸祿也是越來越少,平白無故增添一名醫(yī)師,這個錢你出???巢太醫(yī)讓他來的,那你問問太醫(yī)署那邊給不給加俸祿?”

  “可是他的醫(yī)術(shù)絕對擔得起醫(yī)師的職位的,二壯的傷臂本來要截肢的,都是他治好的,這事你應該知道吧?”

  “歪門邪術(shù)罷了,”甄維不屑的白了眼李木楊,隨后指了指一旁的王助教,“你考考這位想當醫(yī)師的李木楊,看看他到底本事如何?!?p>  那王助教也看明白了,甄維都不在乎巢元方了,自己還怕什么,那巢元方終究是個老頑固,跟著他混還不如跟著甄維混,甄維的背后是御醫(yī),而且這兩日甄維還經(jīng)常往東宮藥藏局走動,應該是在巴結(jié)太子一系。

  所以,眼下形勢還是在甄維這邊。

  王助教分析完形勢,清了清嗓子,嚴肅道:“疾患司每月都是要有考核的,李木楊你聽好了?!?p>  隨后王助教搖頭晃腦的踱步道:“病之六變者,刺之奈何?”

  李木楊眨了眨眼睛,甚至沒聽清他說的是什么。

  蘇敬也是愕然的看向王助教,這個問題是針術(shù)上的問題,就是說在疾病變化時出現(xiàn)六種脈象該如何針刺,這個問題復雜多變,想要答的對體幾乎不可能,沒想到這個王助教出了一道醫(yī)師都難回答的問題,明顯就是難為人嘛。

  王助教看他的表情便得意的一笑,又道:“何以知經(jīng)脈之與絡脈異也?”

  李木楊索性不看他了。

  “診得胃脈,病形如何?”王助教又問。

  李木楊在原地轉(zhuǎn)了一圈權(quán)當什么也沒聽見。

  “呵呵,你連診脈都不懂,還想當醫(yī)師,我看你當個醫(yī)工都不夠資格!”

  王助教站在榻上居高臨下很是威風,知道自己這是將李木楊震住了,隨后很是邀功的看向甄維。

  甄維滿意的點點頭。

  李木楊無奈的搖搖頭,以醫(yī)術(shù)考核這個名義被人質(zhì)疑,這還是第一次,對于他來說這是莫大的諷刺了,面對這種羞辱,他也無法淡定下去了。

  見王助教得意忘形的差不多了,這才緩緩轉(zhuǎn)過身來,說道:“王助教,你過于自大了,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岐黃之外的醫(yī)術(shù)你可知多少?你不知道不代表沒有!”

  “那你倒是說來聽聽,不要說你懂得什么福水神水什么的,哈哈。”

  李木楊點頭:“那我就說說臨床醫(yī)學?!?p>  “什么床?”王助教沒聽懂。

  “臨床,”李木楊上前一步道,“敢問王助教,你可知人體由什么構(gòu)成?”

  “精氣神!”王助教答。

  “在臨床醫(yī)學,人體是由細胞、組織、器官以及骨骼組成。”

  “無稽之談!”

  “這就是區(qū)別,岐黃術(shù)是宏觀,臨床是微觀,你可知水在人體的比重是多少?”

  “什么?”

  “血液在人體比重又是多少?”

  “這...”

  “人體有多少塊肌肉,大腦有多少個細胞?”

  “什么亂七八糟的!”王助教風中凌亂了。

  “不懂就不要說不存在,我從不否認岐黃之術(shù),甚至很喜歡,可是,病有輕重緩急,醫(yī)病當以活命為基本,將人救活就是本事,就是醫(yī)術(shù)!”

  李木楊話落人已經(jīng)到了王助教身旁,一抬手,抓住了王助教的手腕,繼續(xù)道:“你剛剛說我連診脈都不懂,這個我可要反駁了,我不懂診脈,但我有我的查病方式...”

  “你要干嘛?”一只大手緊緊握著王助教的手腕,一雙明眸死盯著王助教的眼睛,王助教被他拽的險些掉下去。

  片刻,李木楊嘴角勾了勾道:“王助教,你是不是還沒孩子?”

  “呃...”王助教臉色一僵。

  “不要責怪你家夫人,問題出在你自己身上,如果有一天你信任了我的醫(yī)術(shù),不妨來求我,我可以治治你這不、育、之、癥!”

  李木楊一頓一頓的說完四個字,松開了王助教的手腕,隨后又對甄維道:“我可以在疾患司當藥生,不過你要記住,以后不要再給陸家耍陰謀,有事沖我來,我就在這里等你?;ㄕ?!”

  李木楊說完大手一揮:“蘇藥師,帶路,去你的藥房?!?p>  隨后大步離開,而蘇敬則如同跟班的小廝,連忙小跑兩步追了上去。

  此時,王助教如同爛泥,癱坐在榻上,不可思議的看向李木楊,內(nèi)心也是無比震驚,但隨后猜想,李木楊或許是從旁人那里聽說了自己沒有子嗣,剛才那些話就是在故弄玄虛?

  甄維見王助教的衰樣頓時來了脾氣,將水杯扔向王助教:“別聽他胡說八道,你家婆娘就是不爭氣,早就告訴你把她休了再娶一個,實在不行就將你家的婢女收入房中,給你生個孩子,何苦遭他挖苦!”

  王助教聽得此話又蔫了下去,其實他早就收了那兩個婢女了,可是,真不懷啊!

  王助教再次茫然的看向李木楊遠去的方向,隨后又一只茶杯飛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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