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瀟微微偏頭,看著恭敬跪伏于地的奴隸,目光從他們身上一掠而過,語氣淡漠:“蘇家想做什么?”
沐清麒解釋道:“蘇氏想借兵,伯父說這件事情得要你點頭,所以蘇策現(xiàn)在在暗地里打聽你的喜好?!?p> “至于送美人……”他輕咳一聲,神色有些不太自然:“這是伯父給他出的主意?!?p> 沐瀟許久沒有開口。
“伯父說,只要你愿意收下,男人女人無所謂,只要是個人就行。”
“他大概忘了,我年方二八?!甭犚娺@頗為埋汰的話,沐瀟也依然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他站起身,瞥了眼地上畏畏縮縮柔弱無依的貌美奴隸,語氣平靜:“若是不想送回去,就把人收用了,這種事情不必特意告訴我?!?p> “可是……”
“沒有可是?!鄙倌暾Z氣冷淡,態(tài)度很強硬,“我不需要人服侍,日后這種事情不要鬧到我面前?!?p> 極為平淡的一句話,卻是絕對不能違抗的一道命令。
沐清麒嘆了口氣,只覺得人生如此多艱,他實在太難了。
阿九難道以為送到他面前的美人真的只有這么幾個不成?
他未免也太低估他自己在世家貴族心目中的地位了,誰不知道沐家少族長潔身自好不近女色,這要是哪家的姑娘走了狗屎運被他瞧上,隨隨便便吹吹枕頭風都夠家族富貴發(fā)達了。
送禮送不成,到時候這些人被退回去還不是得由他出面交涉。
他太難了!
心好累?。。?p> 少年緩步走下臺階,亭外是一片煙波浩渺的湖泊,岸上白雪皚皚,湖水卻是清澈見底的猶如一面明鏡,雕欄玉砌的回廊直達岸邊。
沐瀟平靜的踏上回廊,勝雪的白衣與這茫茫天色渾然一體。
哀嘆不已的沐三公子看著雪地里撐傘離開的身影,腦海中陡然蹦出來幾個字。
灼灼風華,無邊孤寂!
像是君臨天下的王。
……
進獻而來的貌美奴隸被他自己毫不猶豫的拒絕,沐瀟站在廊下,卻不合時宜的想起了一些往事。
院中修竹蒼翠,雪花紛紛灑灑卻又降落的悄無聲息,幽深寂靜的環(huán)境無端的與人間煙火隔出了漫長且無法跨越的距離。
這里幽靜,偏僻,而且冷清。
若是讓外人來了這里,恐怕根本就不會想到這里居然會是云州沐家的少族長所居之地。
可遠遠走來的沐清桐清楚的知道,這里的守衛(wèi)到底有多森嚴。
越過門口的琉璃影壁,他見到了那個憑欄而立的少年,一襲雪色華衣,外面罩著一件同色的大氅,獨自一人立在廊下,周身氣息清冷淡漠,抬眼望著遠方蒼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阿九?!?p> 沐瀟視線移過來:“何事?”
“有人上門砸場子了?!?p> 站在雪地里的青年一身玄青色勁裝,平靜的開口:“淮南王世子帶了人過來挑戰(zhàn)沐家高手,點名想要你現(xiàn)身一見?!?p> “不見?!?p> 青年似乎并不意外他的回答,很冷靜的開口說了句:“我打不過他帶來的人,十招落敗?!?p> 沐清桐,沐家嫡系二公子,沐家長房次子,論身手,他是沐家年輕一輩數(shù)得上的高手,如今被人在家門口干凈利落的打敗了,確實感覺面上無光。
不過他本人倒是接受得挺好,一點都瞧不出什么沮喪的情緒。
“看來真是砸場子的。”沐瀟倚著欄桿坐下來,臉上看不出多少情緒:“淮南王世子見我想做什么,他也想借兵?還是想從云州借道?”
“也?”
“蘇家想借兵,給我送了些美人過來?!?p> 沐清桐點點頭,他其實沒那么重的好奇心,只是順口問一句。
眼下朝堂岌岌可危,天下到處都是揭竿而起想要稱王稱霸的人,誰都想在這巨大的利益面前分一杯羹,唯獨他們沐家守著云州這小小的地方不動如山,卻偏偏誰也無法忽視沐家的存在,想要交好的打探消息的應有盡有,每天想方設法的登門的人不在少數(shù),他們都已經很習慣了。
沐家就這么作壁上觀,看著他們?yōu)榱藸幪煜麓虻乃廊セ顏?,一點都不摻和。
任他風吹雨打,我自巋然不動!
云州沐氏,就是這么底氣十足。
沐清桐利劍一般站的筆直,回答問題起來也一絲不茍,行事作風頗為凌厲果決:“我不清楚他想要做什么,不過他想要見你是肯定的,二叔最近諸事不理,我只能來找你?!?p> 沐瀟抬眸看了眼遠方天際,沉默片刻道:“你把他們帶這兒來,我見他一面?!?p> “好!”
青年毫不猶豫的轉身離開。
沐瀟手肘支在欄桿上,撐著額垂眼看著地面的皚皚白雪,臉色有些蒼白。
漫長的記憶在腦海中一幕幕劃過,天翻地覆的攪得他頭疼,那翻涌的記憶不是沐家少族長,而是來自于一個高高在上的帝王。
云巔之上,神宮圣殿,眾生俯首。
獨他一人高高屹立于殿階之上,看著階下朝拜的臣民,信奉他若神祇。
那是另一個世界的王。
那是曾經的他。
另一段人生就那么深深地印刻進腦海中,沐瀟微微抬手,看著自己白皙纖細的手指,根根骨節(jié)分明。
虛虛一握,卻是從未有過的綿軟無力。
他安安靜靜的看著自己的那只手,眉眼微垂,像是在思考什么問題。
一眾扈從簇擁著一位年輕的郎君來到了竹林中。
沐家眾人跟在后邊,好整以暇的看著那浩浩蕩蕩的隨從被攔在竹林外,就連那高貴不可一世的淮南王世子也被半強迫的搜了身。
少年憋屈憤怒的模樣大大的取悅了沐家的人,就連沐清桐嘴角也不由自主的翹了翹,只是目光在看到少年身邊跟著的墨衣青年的時候,那笑容又不自覺的收了回去。
青年氣勢冷冽,一襲墨衣包裹勁瘦有力的身軀,那比夜色還要濃重的墨色衣袍上繡著烈焰紅紋,身姿挺拔的立在雪地里,容顏俊逸無雙,神色卻冷的像塊冰。
一身生人勿近的氣勢,也不知道這位淮南王世子從哪里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