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草路歧途

　　閉上眼睛看不清這個世界，相反的卻能更好地看清自己的內心。A090從退休開始給自己留了一項全新形式的研究作業(yè)，不再關注科研的發(fā)展方向怎么樣？做一個注重內心生活和外在生活的普通市民怎么樣？所以他在臨走之前問了一個認識已久卻不相識的B級小職員一個問題。

　　他站在AI大道上等著各個通往實驗空間的門開通，在一千多的人群中找到他應該不是難事，只要自己守在通往食堂的道路右側即可。

　　叫住B1987654231之后，他想了一會兒才開口，“以我這個年紀，培養(yǎng)點什么興趣好？”聽到喝茶這個答案之后，舌尖立即生出一股苦澀的味道。

　　不管怎么樣，暫且試試吧。帶著這樣的念頭他扒開草叢向前走，身后的雪已經(jīng)積了兩尺厚，草叢上頭的雪由于草葉分離的緣故掉下來砸到A090的頭，腳下拖帶著泥水向前試探。他一直閉著眼睛前進，害怕睜開眼睛遇到自己不能確定的突發(fā)事件，這次去找老錢的行動，他并不能確定結果如何，老錢能否找到是次要的，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才是主要的。

　　腳步踏在雪上發(fā)出咯吱咯吱的聲音，頓時令A090的心情輕快許多。彈力球打中了A090的頭，嗡嗡的響聲從耳朵里發(fā)出來。A090仍舊緊閉雙眼，他確定力點集中的力量就是彈力球撞擊形成的，他轉身繼續(xù)向前走。

　　“九哥，前面八九百米的地方就有出入口，草叢太厚，你過不去的?！备]強支撐著堅韌的草俯身撿起彈力球，潔白的雪被草根處的淤泥玷污，竇強不愿意讓自己新買的鞋子遭殃。方盒子怪吸回彈力球跟上去，重新合上的草將方盒子怪夾住，A090的身影也逐漸消失在草叢里。

　　冬季陰天的模樣總教人看不透，夏天的烏云大多是滾滾的，來的快去的也快，只要愿意尋找烏云背后藍天的人，不用抬頭也可以偶爾透過烏云縫隙中灑下來的陽光感知那抹令人心曠神怡的藍色。冬季的天空一陰起來便連著幾天，不給人一點喘息的機會，抬頭也找不到雪花落下來的方向。到底是哪幾片云奪去人們心中的晴朗？如今的冬季不像從前那樣迷糊了，穹頂上空的幾片烏云翻滾著向下投放雪環(huán)。

　　A090的手已經(jīng)被如刀片鋒利的草邊劃了幾道細小的口子，前方已經(jīng)沒有孩子們的笑聲，看來愛好自作主張的大人呼喚回了孩子們，更大的可能是上課鈴聲叫醒了耽迷于窗外世界的孩子們。失去了童聲的指引，他已經(jīng)偏離了前進的道路，在草叢里打轉走個不停。

　　竇強折斷一根草放在淤泥上，草葉正好裝得下竇強的一只腳，方盒子怪被成功解救出來，“你能找到九哥的位置嗎？”方盒子怪上下移動，“彈力球給我，我去里面跟著，把九哥帶出來。”方盒子怪升到草叢上面吐出一個彈力球給竇強，自己飄在草叢上空尋找A090蒼白的頭旋。

　　竇強在雪河里奔走，希望能趕在A090前面，“我到底在做什么？”竇強停下來，抓起一把雪扔向枯黃了的草根，他想念家里的熱氣和暖暖的地毯，地上的雪雖然看著絨絨的很可愛，但是卻不能給自己真正的溫暖。

　　“我到底在干什么啊！”竇強質疑自己的舉動總是一時，手手腳腳只聽從內心真正的想法，他不能眼睜睜看著年近半百的科學家死在自己附近，A090一定為這個世界做過很多貢獻，他不應該死于迷路，他應該得以安享晚年，這才是一名員工退休的真正目的，死在有陽光照著的床上，活到六七十歲高齡。

　　竇強看著貧民區(qū)的居民排著隊從出口刷手環(huán)信息出來乘坐飛車，竇強試著將手伸進光環(huán)識別機，閃過的紅色信息讓旁邊出口的人驚訝駐足，他們張著嘴巴的樣子讓竇強不好意思起來，還以為這里沒有智能生活區(qū)的人進出呢。竇強將彈力球扔出去和看著他的幾個中老年婦女揮手再見追了上去，他有更加緊急的事要辦呢。

　　其中一個戴著紅頭巾的婦女咧嘴嫌棄的看著竇強張揚的背影，然后默默按下出口邊的紅色報警按鈕。幾十個地面機器人從四面八方趕來追擊竇強，竇強回頭看了看后面跟著自己閃著紅燈的不足五十厘米的小機器人還以為是幼兒園孩子們的玩具呢，玩鬧的心思驅使他和機器人們競速，希望背后的孩子們?yōu)樗呐懿剿俣劝l(fā)出贊嘆的歡呼聲。

　　有兩個機器人追上竇強抓住他的腳，他的速度慢了許多，“不能玩賴啊，小屁孩，放開我?！备]強一邊跑一邊甩動機器人，后面的機器人借機跳到竇強身上，放出電流將竇強麻痹倒，一個機器人跳到竇強的臉上給了他一巴掌。

　　“你們放開我，我報警了！”

　　“我們就是警察，報警跟我們走吧?！睅酌婢扉_著一輛破舊的汽車從空中降下來。竇強身下的雪倏忽融化，原來消失的懼怕心情倒浮現(xiàn)出來，壓抑著提心吊膽起來，昨夜的“奔跑”事件就要暴露了。

　　斷斷續(xù)續(xù)的雪環(huán)三三兩兩的落在自己胸口上，警察為他清掃了一下拉他起來，非常正式地為他戴上手銬，“竇強先生，居住地AI工廠附屬居民所，自由職位？”警察掏出一個長方體的火柴盒彈出竇強的個人信息。

　　“自由職業(yè)？”警察疑問道，自由職業(yè)的人不可能居住在AI工廠的附屬居民區(qū)里，AI工廠不會養(yǎng)閑人，警察以為竇強是一個大人物，對他的態(tài)度稍稍轉和。

　　“你可以保持沉默，你所說的話都會被記錄在這個小盒子里，現(xiàn)在請您跟我們回警局接受調查，請，竇先生?！?p>　　“我還有一個朋友被困在草叢里了，我得去找他?！?p>　　“你還有同伙啊，他在哪里？”

　　“你聾啦！草叢里！”

　　警察覺察到事態(tài)緊急，貧民區(qū)的草叢墻設置了抵御野生動物的陷阱，移動的陷阱留給倒霉的人，他們跟著彈力球沿著內墻奔跑。A090屬于幸運女神里的第一幸運兒，他躲過了大大小小將近十個坑，走出來的時候鞋子里面已經(jīng)灌滿了泥，為了躲避未知的陷阱，他閉了一路眼睛，想了許多，更加確定找到老錢的決心，重要的信息必須獲取，他的摯愛只有科研一個，這就是他的內心所渴求的。

　　“九哥！”竇強帶著幾個陌生人跑過來，他雙手上剩余的尊嚴被一件衣服包裹起來，A090沒有注意到，只顧著自己腳上黏著泥土的尷尬。

　　“我發(fā)現(xiàn)了一個真理，抄近路，死的快。”A090光著腳丫子站起來，把泥鞋子藏在身后。

　　“它呢？去哪兒了？”竇強四處張望，扒開草叢探頭尋找方盒子怪，幾名警察把竇強拉回來的時候已經(jīng)來不及，草叢里的強光炸彈四分五裂映射出幾道光刺得竇強眼前呈現(xiàn)出一片黑暗，此刻竇強眼中的色才是真正的夜晚，和兩百年前的鄉(xiāng)村一樣。

　　“我瞎了！我徹底完了，九哥，我留遺囑你就交給我媽媽吧，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她突然就不來看我了，看我也說不了幾句話，告訴她我最愛媽媽，告訴她！還要告訴她我認識科學家了，我有兩個在AI工廠里工作的朋友了，黑！太黑了！我瞎了，九哥，拿著彈力球，找到它，那家伙也不錯，它很聽話，不行你就別送它走了，不要白不要啊?！?p>　　“你閉嘴！一會兒就沒事了?！睅讉€警察贊同A090的話，竇強安靜下來，世界就算安靜下來了。

　　A090發(fā)現(xiàn)竇強已經(jīng)將他當做朋友了。這怎么可能呢？中星市的生活條例里面寫的清清楚楚，禁止兩個人以上包括兩人在室外閑聊超過十分鐘以上，A090坐在進城的地下鐵里將這本條例背的滾瓜爛熟，這一條不可能背錯?？墒茿090理解錯了，甚至于除了野生動物區(qū)以外的人都理解錯了，云政府從未禁止市民交朋友，是他們自己逐漸淡忘了怎樣與人相處，畏懼與人相處。幾十年前的誤會更加大了人們對彼此的猜忌程度，也給了部分自閉群體獨自生活的理由，他們的煩惱的確減少了，沒有煩惱反而成了煩惱，趁著人們陷于空虛的空隙，AI工廠在短短幾十年之間大獲成功。

　　“竇先生的朋友，也請跟我們走一趟?！盇090也被警察銬起來，A090覺得無地自容了，幸虧竇強現(xiàn)在看不見自己的囧樣，偉大的科學家應該是被整個社會保護起來的，自己怎么被抓起來了呢？

　　A090很快適應了新的遭遇，欣賞起草叢森林上的雪景，雪化成清冷的水珠沿著草滑落下來，一個冬天一掠而過，明天又是一個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