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屋主的筆記

　　穹頂一直未變，穹頂之外不過是人類想象的空間，穹頂之內(nèi)是人類自己。如果有一天，世界不再做任何改變，是不是意味著人類失去了想象力呢？A090無法確定自己身處何處，也許是兩粒豆子的作用，將他自己困在這里。那么在中星市的大街上，有一天出現(xiàn)了一個流浪的人，人們都以為他是瘋子，因為他自言自語，因為他在大庭廣眾之下赤身裸體，因為他聽不到人們對他的憐憫和輕蔑，一個瘋子僅僅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被人偶爾看到了，別人就以為他要闖進他們的世界中，別人多么自以為是??！瘋子根本看不到他們。

　　A090坐在那里無事，發(fā)揮了一下自己的想象力。想到最后，決定永遠不走出這間屋子，對聽到的外界的一切響動置之不理，為了避免被人誤認為瘋子送進精神病院。如果手中的三粒豆子丟失了，A090無法在實驗結(jié)束之前找到漏洞，和AI工廠的對抗不戰(zhàn)而敗。

　　一個人坐著發(fā)呆實在是無聊，A090順手扔起豆子，一次扔起的力度過大，手舉在空中半天也沒等到那粒紅色豆子掉下來。想起前面的聲響，一定掉進上面的舊吊燈里面去了。A090將沙發(fā)推到吊燈的正下方，踩著沙發(fā)背不僅找到了沙發(fā)，還發(fā)現(xiàn)了一本紙質(zhì)的筆記本?，F(xiàn)如今，這本筆記可以進入世界級別的博物館中得到細心的收藏，封閉在小小的玻璃罩內(nèi)僅供人們觀賞，而且要保持距離觀看。

　　A090翻開第一頁，上面按滿了紅色的手印。捕捉到其中最大的一個指印，從指紋紋路粗細來看，這明顯是一個手掌粗糙的男人手印，而且是大拇指的指印，A090猜測這是竇強的拇指印，旁邊那個指印比這個小了一圈，很有可能是B231的。

　　“一定是B231的筆記本?！盇090想起第一次見到B231時的場景，那時他坐在自己的后面，看起來憂心忡忡，一直長吁短嘆。A090沒有關(guān)心他在嘆什么，后來見過他開朗地從通道里跳過，如今的他和十年前的他大不相同。尤其令A(yù)090不理解的是B231面對竇強表現(xiàn)的極為冷淡。

　　就在A090即將想到事情的關(guān)鍵所在的時候，筆記本突然自動翻到B231記下的有關(guān)智能語音產(chǎn)品的一篇筆記。

　　“鄭一斗？”竇強一直這么稱呼B231，這是他在中星市的名字，十年，很明顯筆記中鄭一斗曾經(jīng)擔(dān)心的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了。B231完全忘記了自己的名字，對于過往的事只記得七八分。A090嘆息著已經(jīng)自食其果，他也忘記了自己的名字，對于中星市人無比重要的姓氏都忘了。

　　忘了便忘了，A090這樣想著。一個人這一生忘記的東西多了，有很多無關(guān)緊要的事情不能要求他全部記住，包括自己的姓名。A090合上筆記本，在整棟房子里走了幾圈，自己放置工具的獨立閃門成為了一個幻象，看得到卻摸不著。

　　“也許連我自己都是假的?！盇090決定什么也不做，這也許會讓工廠著急，沒有動作就無法實行下一個命令。竇強迷迷糊糊栽進綠豆里，就是一個動作指令，這次失蹤事件，讓A090認清了AI工廠的本質(zhì)，他無論如何不能允許AI工廠隨意動用人類作為實驗對象，如果要挑選一個人，怎么不選A01作為實驗的研究對象呢！應(yīng)該讓他嘗試一下當實驗小白鼠的滋味。有些事情，非得感同身受不得體會。

　　距離AI工廠附屬居民樓五公里以外的街道上是B231匆忙的身影，他快步追著地圖的綠色路線，希望能趕在黑色豆子發(fā)揮最后一個功效之前進入傳送門。AI工廠在進行各種實驗之前，都會把其中的意外可能性進行數(shù)萬次的演習(xí)，力求每一次實驗都能夠順利進行。A090現(xiàn)在處于“只緣身在此山中”的困境，黑豆就像一枚定時炸彈，隨時爆發(fā)威力吞噬掉周圍的人或者是物。B231無法預(yù)料工廠的緊縮實驗將黑豆的威力減弱到什么程度，自己打聽來的消息不知道有多少是真的，如果黑豆的威力真如此巨大，那么自己應(yīng)該再跑快一點。

　　飛行大道上，只有B231拼命奔跑的身子，卻沒有影子。眼看著地鐵就在前面，B231怎么也抵達不了，上面的電梯距離自己越來越遠。生活中不如意的事太多了，如果能有一件如意的事，無論如何也要高興幾天。

　　“09！09！我真倒霉！”B231只好往回跑，真的讓這個在大街上發(fā)瘋的前輩說中了，他出不去了。

　　黑巖豆子不會有阻隔的作用，綠色的豆子具有轉(zhuǎn)移人體的功能，紅色豆子可以完全記錄實驗中的細節(jié)。那么只有一種可能，B231晃動手環(huán)看了一下時間，日期顯示這是他主動申請任務(wù)的第二天。他明明是在第三天乘坐地下鐵抵達中星市的，到了晚上已經(jīng)和竇強、A090碰面了。現(xiàn)在只是時間變了，日期并沒有變化。B231推斷自己沒有來過中星市，他一定還在AI工廠內(nèi)。

　　“那杯茶，是那杯茶?！盉231閉上眼睛站在原地，睜開眼睛時已經(jīng)抵達工廠附屬居民區(qū)的智能門口，值班室的機器人一直閉著眼睛，就連機器人也是假的，工廠預(yù)訂的實驗進程到達一定階段就會拋棄不必要的環(huán)節(jié)，所以剛剛B231離開時還看到機器人動作不停，現(xiàn)在它連假裝工作都不愿意做了。

　　B231準備離開老錢的實驗室的時候，被C081叫到工廠大樓另一面的休息區(qū)，那個女孩和自己聊了很多，從AI廣場的反重力瀑布到工廠內(nèi)部的實驗室，從她自己的喜好說到秘書工作的無聊，她開玩笑地說自己已經(jīng)看膩了工廠上層的大人物的臉。緊接著，女孩給他一杯安神茶，他喝了便睡到第二天，看看時間就直接乘坐電梯抵達到沙漠下的地下站臺。

　　“我被騙了不止一次！”B231猛地想起自己進入AI工廠的源頭，他被AI工廠的科學(xué)榮譽誘惑了放棄了最后的審判運動，有的人罵他見利忘義，有的人贊同他識時務(wù)，還有的人無比羨慕B231的機遇。沒聽說過因為退換貨被工廠招進內(nèi)部任職的，而且B231當初只是修補網(wǎng)絡(luò)漏洞的小雜役，這樣的外包工作，中星市的智能區(qū)有十分之一的人都在做。

　　B231叩響了自己家的家門，A090站在門口等了B231很久，“門開著?！盇090看著對面的那幅畫，其中一塊碎片中的凸起部分引起了他的注意。

　　“我怎么出去？只有你經(jīng)驗豐富，帶我出去吧，老師?！盉231不得不求A090。

　　“畫有問題，一定是漏洞！”A090摘下畫，扣下那塊凸起的碎片，一個彈力球鑲嵌其中。A090終于發(fā)現(xiàn)這是方盒子怪的碎片了，看來方盒子怪早已經(jīng)為自己鋪好了邁入陷阱的道路，沒有方盒子怪，這個實驗恐怕無法進行。

　　“那就毀了它！”B231的提議不錯，可他們兩個中的任何一個都沒有毀掉它的能力，況且現(xiàn)在的方盒子怪就是被摧毀后的重組狀態(tài)，靜待時機是A090的提議。B231讀過自己的筆記，臉上浮現(xiàn)出十年前A090第一次見他的那份憂傷，“我忘了很多事，您呢？您想起自己到底是誰了嗎？”B231重新把畫掛上去。

　　“我是誰？這個問題很關(guān)鍵，我是誰？”A090想的關(guān)鍵所在并不是他真的是誰，而是這個問題和現(xiàn)在的實驗有著緊密的關(guān)系，他是誰？只能靠他自己去尋找。

　　“你和我一定有關(guān)系，還有竇強?！盉231從A090手里拿出那粒黑豆子，然后拿起綠豆，兩個豆子摩擦一下，A090看到B231消失在自己面前。

　　A090遲疑地拿起兩粒豆子，摩擦了幾下都沒用，反而躺在沙發(fā)上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