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之前的天空是最黑暗的。靈威陣在黑暗中蟄伏，每根柱子上的每道刻痕，都是一只陰森森的眼睛，散發(fā)著濃烈的殺氣，像在等著獵物自己送上門。
聞意凝重地盯著靈威陣。
自從那天之后，那個血色世界時不時會腦海里閃現(xiàn)。聞意知道它在自己心里種下了恐懼的種子，如果自己不能克服，那顆種子會一天天生根發(fā)芽，到時候，自己永遠也別想再擺脫那個血色世界。
她深吸口氣，輕輕地邁出了腳步。
眼前的那根柱子仿佛躍出了靈威陣，直沖到她面前。它捅破了天地，占據(jù)了聞意的整個世界。其上一道刻痕，又細又長，深深地嵌在柱身上，發(fā)出了妖冶的紅光。
那個血色的世界又出現(xiàn)了。這次不是在腦海里，而是真正出現(xiàn)在眼前。
聞意的眼睛慢慢紅了。
血色世界里刀光劍影，無數(shù)血色的人影在閃動。
靈絲慢慢地纏繞在了聞意身上……
“蠢貨！”有一個氣急敗壞的聲音響起。一道白色的人影出現(xiàn)在血色世界中。
等到了。
聞意突然閉上了眼睛。再次睜開時，果然看見了一個活生生的白色人影。
這個人影有著一對俊朗的眉、一雙燦若星辰的眼。他身穿著一襲白色長袍，繡著精致祥云圖案的長袍下擺正被風(fēng)吹得微微擺動。不過此時他表情凝固，目瞪口呆地瞪著聞意沒有一絲迷茫的清明的眼睛。
聞意看著他臉上還未消散的惱怒，微微笑了：“這位……師兄？上一次是你救了我吧?！?p> 這人影眼睛瞪得更大了：“你……你在詐我？”
“不然怎么讓你出現(xiàn)呢？”
“你……你怎么知道有我在保你！”
“我不知道呀，我只是想試試之前看到的那個人影是不是幻覺?！?p> “你才幻覺呢！你還攻擊我來著！”
“在我幻境中，師兄是先攻擊我的那個?！?p> “胡說！我為什么要攻擊你？”
“大概是因為我長得太美了，不像是凡人？”
“你你你……當真無恥之尤！”
聞意收起笑意，鄭重地行了一個大禮：“原先被幻境迷了心智，多謝這位師兄相救。”
“這還差不多……”這人影得意地笑著，不得不說，這人生的十分好看，哪怕做出這個十分欠扁的嘚瑟表情，還是令人心生好感。
聞意在心里感嘆，顏值高就是好啊。
這人影得意了一會，終于發(fā)現(xiàn)了不對：“等等，你叫我什么？”
“師兄啊?！甭勔庖灿行┿?，難道不是？那她剛剛試探地叫了一聲師兄，也沒見他反對啊。
這人大皺其眉：“錯了錯了，你是我十師兄的弟子，應(yīng)當稱我一聲‘小師叔’?！?p> “小師叔？！”聞意瞪著他，這么年輕的小師叔？！
“正是。”這人得意洋洋地道：“我乃門主最小的弟子，排行十九，你要稱我為‘十九師叔’，也未為不可?！?p> 聞意立馬換了一副吃驚的表情：“原來您是小師叔，弟子真是失禮了！我聽穹平門其他弟子們議論，說十九師叔便是當年得了門主青眼，親自從大長老那里搶過來的弟子，當年被稱做天才少年的……顧……”
“顧……江南……”
是誰的聲音，幽幽響起在耳畔？
聞意猛地抬頭，直直地盯向顧江南。
這人還在得意洋洋：“正是本少爺。諒你先前不知道，不知者無罪嘛，我也就不追究你的冒犯了?！?p> 說著瞟向聞意，結(jié)果看見聞意正直直盯著自己，眼中淚光閃爍。顧江南嚇了一大跳：“怎、怎么了？！”
聞意想象過很多次，那個讓云藏月心心念念的天才少年，是怎樣的一副模樣？
他一定是個暖男，富有責(zé)任心，氣質(zhì)溫和，就像他的名字那樣讓人感覺如沐春風(fēng)?；蛘?，他是一個成熟穩(wěn)重的男人，勇敢而善良。她甚至一直在想辦法打聽這個人。沒想到她還沒來得及付諸實踐，這個人就活生生地站在了她面前。
很驕傲，很跳脫。
聞意想起了云藏月那雙蘊滿了溫柔的眼睛，眼眶不由得濕潤了。
“你……你是顧江南？”聞意有些不敢置信地重復(fù)問道，聲音都有些哽咽了。
“是啊?！鳖櫧嫌行┟恢^腦，雖然本少爺聲名遠播，但她有必要這么激動嗎，這都快哭了？
聞意的眼淚突然就跌出了眼眶，她連忙抹了一把臉。她有很多話想說，想把關(guān)于云藏月的一切都告訴給他，可是到頭來她不知從何說起，只能期期艾艾地道：“藏月……她不在了……”
話一出口，頓時悲從中來，聞意恨不得放聲大哭一場，又怕一會說不清楚事情，只能強行忍住。
顧江南皺起眉頭：“……藏月是誰？”
聞意呆住了，她瞪大眼，眼里水霧氤氳：“你不記得她了？”
顧江南皺眉想了半天，憋出一句：“……不認識。”
不認識？
聞意呆呆地看著他。
他怎么能說不認識？云藏月一直在以他為榜樣，努力修煉誓要進內(nèi)門，一刻也不敢放松。甚至在最后的彌留之際，心里想到的只有他，還想著讓她內(nèi)心深處信任的伙伴來看看他。
“你怎么能不認識？她叫云藏月??！你忘了？七年前……對，就是七年前，你曾經(jīng)在巖虎口中救下的那個女孩子！”聞意不死心，死死抓住顧江南的袖子，她拼命回想云藏月當時的話，“那個上山采藥的女孩，你還幫她撿起了藥籃子！”
顧江南做出一副努力回想的樣子，半天無果，只好搖搖頭：“我真不記得。本少爺救的人多了，難道每個人的樣子和名字都得記住不成？”
聞意緩緩放開了他的袖子，心里涌上了一片漫無邊際的悲哀。
十六歲的少年，眼睛里只有兇猛的巖虎，從沒有想過去看看一旁女孩的崇拜目光。
于他而言，那不過是隨手做的一件小事，可對于她來說，卻是生命的全部意義。
聞意閉上眼，忍不住淚水滾滾而下。她突然有些慶幸今天不是藏月站在這里，不是藏月面對這些。她似乎能看見云藏月悲傷的眼眸，那么卑微，那么無奈。
藏月，不要難過。他不記得你，我記得你。